學會享受大麻是一個人建立持久吸食規律的必要條件,但僅此並不足夠。他仍然要對抗社會控制的強大力量,因為社會控制令吸食大麻變得似乎不恰當或不道德,甚至是兩者皆然。
當社會出現越軌行為——即藐視社會基本價值與規範的行為——就意味着平時維持有價值行為形式的社會控制受損。在複雜社會中,此過程可以頗為繁複,因為社會控制受損通常是參與某類團體的結果,這些團體自己的文化與社會控制目的與較廣泛社會抵觸。因此,越軌行為起因的重要元素,似乎在於人們不再受社會控制束縛,並更受較小團體影響的過程。
社會控制首先是透過運用權力與執行懲罰影響個人行為。有價值的行為受獎賞,負面的行為則受懲罰。假如需要經常執行規則,控制會頗為困難,所以就出現更為精巧卻有同樣效果的機制。在此行為控制是透過改變個人對受控活動的觀念,並影響參與其中的機會與可能來實現。這些觀念透過享有聲譽的人傳遞,及從經驗證明其效力的社會環境中形成。社會環境有時是那麼精心安排,令個人認為受控的活動討厭、不當或不道德,因而不會參與其中。
這種觀點引領我們在分析越軌行為的起因時,需顧及令制裁無效的事件,以及令個人觀念轉變,使他覺得某行為可以考慮的經驗。在這一章我會以吸食大麻的例子分析此過程。我的基本問題是︰哪些一序列的事件與經驗令一個人變得能持續吸食大麻,即使那是受眾多社會控制抑止的?
在這個國家[美國],有不少潛在力量控制大麻吸食。吸食大麻是違法的,並可受嚴厲處罰。因為大麻吸食違法,要取得大麻並不容易,對任何想吸食的人造成障礙。實際吸食存在危險,因為後果可能是被捕及監禁。而且,如果吸食者的家庭、朋友或僱主發現他吸食大麻,他們或會認為他帶有那些普遍認為與吸食大麻有關的次要身份特徵。他們或會相信吸食者不負責任,無力控制自己的行為,甚至認為他精神失常,因而以各種非正式但極為有效的制裁懲罰他,例如排斥他或對他漠不關心。最後,一套傳統觀點已把吸食大麻定義為違反基本道德規則、令人失去自制、心智癱瘓,甚至最後使吸食者成為大麻的奴隸。這些觀點相當普遍,也是防止大麻吸食的有效力量。
大麻吸食者的事業可分為三個階段,每一階段代表他與更廣泛社會控制的關係明顯轉變,並與大麻吸食次文化有新的聯繫。第一階段是新手,一個人第一次吸食大麻;第二階段是偶然吸食者,吸食偶爾出現,視乎機會因素而定;第三階段則是慣常吸食者,吸食變得有系統,通常成為每日的例行事項。
首先讓我們考慮吸食者從一階段移到另一階段時,各種社會控制怎樣逐漸失去效力的過程,或者,從另一方面看,社會控制怎樣維持效力,以避免吸食者轉移到另一階段。在此考慮的主要社會控制是︰(1)限制大麻供應與獲取的控制;(2)需要避免非吸食者發現自己是吸食者的控制;(3)定義吸食大麻是不道德的控制。在後述的階段或組合中令這些控制失效,可視為持續及增加吸食大麻的必要條件。
供應
大麻吸食首先是受嚴重懲罰持有或售賣大麻的法律限制。這就把大麻銷售局限在非法來源,令一般人不易接觸。一個人要開始吸食大麻,他就必須參與某些可提供大麻供應來源的團體,這類團體通常以反對廣泛主流價值及活動組織起來。
在那些已有大麻吸食的非主流圈子中,新來者遇到機會吸食大麻的情境,明顯只是時間問題︰
我與那些從學校認識的傢伙為伍,其中一個有一些,所以他們就去尋找興奮,並認定我也是這樣想,從來沒有問過我,所以我不想被孤立或者甚麼,所以我沒說甚麼就跟他們走去那地方後面。他們吸了不少大麻煙。
就算參加的團體沒有即時大麻供應,也可藉此獲得另外一些有大麻供應團體的聯繫︰
但問題是,我們不知在哪裏取得。我們全都不知道在哪裏得到它或者怎樣知道哪裏可以得到它。之後,有位小妞……她認識一些黑桃[黑人]女友,之前與這些人吸過。可能是一次或兩次。但她比我們其他人都知道它多一點。所以她就找到一些人,透過那些黑桃,然後有一晚她帶了很多枝來。
在上述兩個例子,參與某團體都提供條件以取得第一次吸食的大麻供應。這也提供條件給下一階段的偶然吸食,在此個人偶爾及沒有規律地吸食大麻。當個人透過早期經驗開始能夠以吸食大麻為享受,是否吸食首先就傾向視乎能否取得供應。他在與其他可以取得大麻的人一起時就吸食;沒有的話就停止吸食。因此吸食傾向根據他是否透過與其他吸食者接觸以取得大麻而浮動;一名在此吸食階段的音樂人說︰
我最常在玩音樂時變得興奮。而最近我幾乎都沒有玩……看,我現在結了婚十二年,而我真的由結婚開始很少做了。我需要一份日常工作,你知道,我不能玩太多。我已很少演[音樂]了,所以我也很少吸,你看。
像我說的,只有在與我一起工作的傢伙也吸時,我才會一起吸。像我說的,我有差不多六個月沒有興奮。我在那段時間沒有吸。之後,因為我得了這工作,那是三個星期,我就逢星期五與星期六都變得興奮。那就是我的方式。
[觀察此人數星期後,發現他是完全視乎其工作樂隊的其他成員,與其他到其工作酒館的音樂人,才會吸食大麻]
如果偶然吸食者要轉到更慣常與有系統的吸食模式,他就只有尋找更穩定的供應來源,而不是靠或多或少偶然地遇到的其他吸食者,這意味着他需要與專門從事毒品生意的人聯繫。雖然慣常吸食需要大量購買大麻,但通常大量購買不是出於本意;不過,當已經大量購買後,就可能出現慣常吸食,而在未大量購買前這是不可能的。大量購買大麻傾向在吸食者更為在意吸食團體的控制時發生︰
之前我在整群吸食的人旁邊四處走。而他們經常給我大麻,你知道,直至那變得尷尬。我真的對我沒有一些來回報感到尷尬……所以我四處問哪裏可以找到一些並第一次買到。
從販子購買大麻也比較省錢,因為沒有中介人參與,而且大量購買,如同正常商業世界一樣,價格也會比較低。
然而,要大量購買,吸食者必須有「管道」——認識從事販賣毒品生意的人。販子是非法經營的,要與他們買賣,一個人就要知道怎樣找到他們,並讓他們確認購買者的身份,不會猶疑應否向他銷售。這對於隨意加入大麻吸食團體的人來說比較困難。但當一個人在這些團體中更有身份,並被視為值得信賴,他就能獲得有關販子的知識與聯絡方法。當一個人被視為團體成員之一,他也被視為可安全信賴,能在不危及他人的情況下購買大麻。
即使有這樣的機會,許多人也不會利用它。這種行為的潛在被捕危險阻止他們嘗試︰
如果它可以自由流通,我想我也會時常留它在手。但是…… [你是指如果它不違法?] 是。[好吧,那是否表示你不想參與其中……] 那,我不想太參與其中,你知道。我不想與那些販毒的人太深入接近。我對參與任何事都沒有問題。只是我……通常有人會有一些,你可以在想要時就去拿。為甚麼,只是為甚麼,我從來沒有或多或少直接接觸,那些販子,我想你能解釋為我從不覺得需要四處去尋找他們。
這種恐懼只會在未嘗試過之前出現,當個人成功試過後,他就能以這種經驗來修正他對其中風險的估算;感到危險不再阻礙購買。取而代之,他對購買行為有更實際的注意,留意但不過份強調他有可能被捕。只要購買者注意到基本、常識的預防措施,他就會感到安全。雖然許多受訪者都試過購買,當中只有少數遇到法律上的麻煩,而他們也認為這只是因為沒有做好預防措施。
對已建立連繫的人來說,慣常吸食往往因賣方被捕或消聲匿跡而中斷。在此情況下,只有吸食者能夠找到新的供應來源,才可以持續服食下去。以下這名青年就在這種情況下需要放棄吸食︰
那,像湯姆進了監獄,他們放他進監獄。然後是克拉瑪,那怎樣發生的…… 噢是了,像我欠他一些錢又好一段時間沒看到他然後我去看他他像是搬走了我又找不到誰可告訴我這傢伙去了哪。所以就是那連繫……」[所以你就不知道在哪裏可得到它?] 我不知道。[所以你就停止了?] 是。
供應來源不穩是慣常吸食的重要控制,間接顯示出社群運用法律制裁逮捕那些毒販的效用。執行法律控制的效用不在於直接阻嚇吸食者,而在於令大麻的來源不穩定,導致取得大麻更為困難。
因此,每一吸食階段,由初次嘗試到慣性吸食,都有自己典型的供應模式,必須有這些模式才會出現吸食。在這種意義上,意在限制大麻供應的社會機制就限制了大麻吸食。不過,參與大麻吸食團體卻可能令這些控制無效,因為這些控制滲入吸食團體的能力有限。參與吸食團體也令個人對團體控制更加在意,使他感受到趨向利用新供應來源的力量。供應模式改變繼而產生轉向新吸食階段的條件。結果,可以說,在大麻只以非法途徑供應的現狀下,團體參與及成員身份的改變,透過影響個人獲得大麻的機會,導致吸食層次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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