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31日 星期二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26

6

聖克魯斯的勝利喜悅維時不久。命令在特魯克等候著南雲。11月2日,他卸下第三艦隊——其作戰部隊的正式名稱——指揮之任,調派至母國指揮佐世保海軍基地。

在得悉這次調動後我與南雲見面,不知道應該恭賀還是同情他。南雲已是憔悴的老人。他好像在這六個月內老了二十年。「很高興見到你,原,」他微笑說。「你做得非常好。我以你為榮。」

我感到不好意思,在一陣尷尬的沈默後鼓起勇氣說︰「南雲將軍,你看來不太好。你生了病嗎?」

「噢,只是少許感冒,」他輕鬆回答。「我一回母國就會好了,很快會再回來與你戰鬥。」

「是的,長官,佐世保的天氣會治好你,你也應該稍作休息。你已連續在戰場上一年。對比起你的職務,我只是在輕鬆航海而已。」

「嗯,你往後的時間將會更為艱難。除隼鷹外所有航空母艦正回母國維修。我們也損失了我們部份最好的飛行員。新的飛行員要得到足夠訓練需要一段時間。」

「長官,或許我沒聽清楚。但翔鶴、瑞鶴、瑞鳳與飛鷹全都將會在2,500英里外的母國水域?我們必須僅以隼鷹的航空支援戰鬥?」

「是的,原。在聖克魯斯我方艦船損傷輕微,但我們失去了不少最好的機師與飛行隊隊長。這只在我們間說,原,這場戰鬥日本在戰術上獲勝,但在戰略上則受到重大損失。你也知道,我在美國逗留時專門研究過美國的作戰潛力。考慮到我們敵人在工業產能上的重大優勢,我們必須在每場戰鬥中壓倒性獲勝。不幸地,最近這次戰鬥並不是一次壓倒性勝利。」

接替南雲的是小澤治三郎中將,他是知名的驅逐艦專家,身為作戰部隊指揮官的能力是未知數。我們收到這消息都感覺複雜。我們知道南雲徹底精疲力竭,並不適合擔任戰鬥職務。所有人都希望我們的新指揮官會「創造奇跡」並帶領我們取得重大勝利。

之後我探訪角田,祝賀他晉升。這位中將如平時一樣鬥志高昂,但在我們討論到其作戰部隊將會以日本在西南太平洋唯一的航空母艦作戰時,他也變得嚴肅起來。

在我前往禮節性拜訪時,山本將軍的聯合艦隊司令部氣氛凝重而緊張。由於第二師遭嚴重打擊,陸軍已決定派遣第38師到瓜達康納爾。陸軍要求山本為運輸提供全面支援。山本別無選擇只能遵從。

山本清楚其所有部隊在聖克魯斯群島戰役後已明顯疲累。但他不得不再次派遣他們,這次更沒有足夠航空掩護。山本為此解釋指敵人在聖克魯斯已遭受重大損失,他們一定是同樣精疲力竭。在十一月初一段日子這解釋看來有其道理,這時20艘日本驅逐艦在2日、7日、8 日與10日多次往返,在沒有敵人干擾下讓整支第38師成功登陸。但美國海軍,正如在上次作戰中一樣,只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美軍重臨並在11月12至15日與日軍在一連串激烈海戰中衝突。

我參與了這一連串海戰中的第一場,並發現南雲的預測正確。這場戰鬥比我之前經驗中任何一場都要艱難。我發射魚雷並擊沈巡洋艦朱諾號與驅逐艦巴頓號,並損傷了丹尼爾.J.卡拉漢(Daniel J. Callaghan)少將旗艦三藩市號。美國巡洋艦赫勒拿號兩枚炮彈射落我屬下43人,當時我未有受傷地站在他們中間。我幸運在這場戰鬥中生還。

這是現代歷史上其中一場最難以置信的海戰,當中14艘日本軍艦與13艘美國軍艦在極近距離戰鬥。日本損失一艘戰艦與兩艘驅逐艦。美國艦隊中只有三艘驅逐艦與一艘嚴重受損的巡洋艦生還。不少美國指揮官被殺。這是美國在整場太平洋戰爭中其中一次最嚴重的戰敗。然而日本對結果並不是徹底感到高興。實際上,指揮的日本軍官受到軍事法庭審判,並因為其「可恥的領導能力」而退休。

戰鬥極為混亂。除最後結果外,大概永不會有人知道真正的詳情。我嘗試儘量完整、客觀並不偏不倚地重現戰鬥情況。驅逐艦專家與戰鬥老手阿部弘毅少將指揮日方艦船。他以其極端謹慎聞名,批評他的人常說這相當於膽怯。聖克魯斯群島戰役中,他指揮先頭部隊抵住美國空襲,在戰鬥結束時卻未能有效追趕敵方逃走的部隊。

與一個月前的栗田不同,阿部收到山本命令,指揮14艘艦船組成船隊以燃燒彈進行海岸轟炸時並不熱心。阿部不相信美國會愚蠢至以同一手法能再度成功攻擊那小心防衛的島嶼。

阿部心情不佳——特別是在得知在10月11日在薩沃島外的戰鬥中,其畢生摰友五藤存知少將戰歿後。生還者告訴阿部他們遭敵方由諾曼.史考特少將指揮、裝有雷達的艦船伏擊。阿部也得悉五藤在離世時還相信他是受友軍炮火攻擊。在巡洋艦古鷹(14)已損毀的艦橋上,他以最後一口氣低吟「馬鹿者!馬鹿者!」(「蠢貨!蠢貨!」)。這位即將離世的將軍這詛咒的對象,是他認為應為其死亡負責的日軍——或許,與他自己。

以指揮官將軍來說這種死法並不光彩,阿部難過地聽到這消息,並決心不會重蹈五藤的覆轍。阿部正確地解讀出第38師登陸未受反抗是令我方鬆懈的誘騙舉動,正如在聖克魯斯群島戰役的發展一樣。他已作最壞打算。

我艦天津風身為八艘驅逐艦與輕型巡洋艦長良組成的團隊一員在11月9日離開特魯克。這些艦船12日清晨在肖特蘭島附近與阿部兩艘戰艦與另外三艘驅逐艦會合,當日0830,在我們目的地北方大約300英里,一架B-17發現了我們。角田由隼鷹派出戰機驅趕它,這架敵機沒有投下任何炸彈離開。但無疑這美軍戰機已得知認清我們動向的所需資訊。這次提早與敵方接觸加強了阿部先天的警覺。再者,這時他正在閱讀有關敵人已在11月11日與12日成功增援的報告。

在1330阿部指令大幅改變陣形。我們那單一縱陣按命令改為密集的雙半圓陣形。五艘驅逐艦呈弧形分散,在巡洋艦長良前方8,000米。另外六艘驅逐艦組成半圓從長良散開,每艘艦船相距2,000米。兩艘27,000噸戰艦,旗艦比叡及其姊妹艦霧島在長良後方組成縱陣,每艘艦船相距2,000米。

這密集陣形在1400完成,這時我們距離瓜達康納爾200英里。我認為這陣形目標是在我們接近目標海域時,防範潛艇或戰機突襲。我從未想過阿部對突襲如此擔憂,以致他在整場作戰中都保持這樣複雜的佈置。

當我們以18節速度向南前進時,比叡彈射一架偵察機。一小時過去,該偵察機並沒有傳來訊息。同樣也沒有敵機前來。天氣突然轉差。厚雲急速聚集,帶來一場熱帶風暴。這是場嚴重而猛烈的大雨在黑暗中掩蓋所有事物。觀察在旁的艦艇變得困難。在天津風上我們神經繃緊,滿心期待減速並轉為較不複雜陣形的命令。這樣的命令沒有到來。

對阿部來說這場風暴來得合時。他知道在這暴下掩護下,其船隊不會受到空中、海上與潛艇攻擊。當其參謀官建議減速時,他哼聲說,「我們必須維持此速度以在良好時機抵達目標海域。」

在熱帶海上的暴風雨通常只會限定在小範圍內,也很少會超過數分鐘。令我們越發驚奇的是這場風雨似乎永無止境。我們繼續以18節速度前進。兩小時過後這次連續雨勢未有減弱。即使雨流令我們像老鼠般濕透 ,我們臉上與身上仍流汗不止。

在和平日子,一名部隊指揮官絕不會讓其艦船以如此複雜陣形與速度穿過遮蔽視野的強烈風暴。任何事都可能發生。但在那一日,漫長而幾乎盲目的猛衝並沒有發生任何問題。這工作為時超過七小時,反映出日本驅逐艦船員的航海技術。同樣優異水準也令我們在接著發生的混戰中沒有誤射友軍。美軍報告聲稱我方部份艦船互相開火,但這並不正確。

在比叡艦橋上阿部心情樂觀。他對已濕透的屬下軍官說,「這適時的風暴正與我們以同樣速度及路線移動。」

偵察機傳來首則訊息︰「發現超過十二艘敵軍軍艦在隆加對開。」阿部大笑,「如果上天繼續這樣站在我方,我們甚至可能不用理會他們。」

船隊繼續前行。時間流逝,但雨勢沒有減退。若說有變化它只是更猛烈。在我生涯這麼多年中,我從未經歷過這樣一場雨。它完全令人萎靡。我屬下軍官感到沈悶並表達出來。庄司少尉說︰「唷!這場雨快殺死我。我受夠了。讓我們去與美軍戰鬥,與不是這場雨。」

假如全數14艘艦船都準確航行,我們在2200應該正接近目的地。在比叡艦上,阿部在鑽研地圖。他是一名驅逐艦專家,清楚其屬下每一位艦長的技術,也清楚長良的木村進少將是日本頂尖領航員之一。

阿部剛收到在瓜達康納爾的陸軍觀察哨崗訊息指,「現在天氣非常惡劣。」自其隆加報告後沒有消息的比叡偵察機,已前往在布干維爾的小型機場,而不是試圖在風暴中嘗試尋找比叡的位置。阿部將軍知道在風暴中不可能準確砲轟,所以他決定遠離向南的暴風雨。為此比叡以超短波發無線電指︰「所有艦船準備同步180度轉向。」

我立即回覆,「來自天津風致比叡,準備好同步180度轉向。」「執行」訊號通常在這種訊息後30秒發出。我緊張地凝視手錶。在這樣的調動中要避免相撞,時機非常重要。一分鐘過去。沒有命令。一分鐘三十秒。仍然沈默。看在上天份上,我想,這不可能。我向無線電室傳話管大喊,「還沒有執行命令?」

一把不安的聲音回答,「沒有,長官。前衛驅逐艦夕立及春雨仍未答覆準備命令。」

三分鐘過去。傳話管再次響聲︰「中佐,比叡正與夕立及春雨以中波頻通訊。」

「噢,不是吧,」我喊道。「比叡失去理性嗎?」中波無線電能輕易為敵方截獲。因此我方因暴風雨而來的優勢會被比叡浪費。

在2200無線電員大喊,「比叡命令所有艦船180度轉向。」

「知道,」我全力叫喊。「轉向180度!」我的驅逐艦利落地轉向。我拚命四處張望,恐怕其他艦船會突然出現在相撞的航道上。沒事發生。在複雜陣形中大幅轉變航道神奇地成功。

比叡下一則命令為,「所有艦船減速至12節。」阿部不會冒不必要的險。以其多年經驗,他清楚在七小時盲目航行與大幅轉向180度後,原本的陣形一定會大幅移位。他是正確的。陣形理所當然地散亂。我之後發現,即使在比叡命令前,在長良前方8000米弧線上那五艘驅逐艦已不得不轉向,以避免撞上瓜達康納爾擱淺。因此前衛弧形分成兩艘與三艘驅逐艦兩組,兩者相距離越來越遠。這因素對戰鬥的發展有重要關係。

暴風雨最後在2240,我們開始掉頭行走後30分鐘結束。阿部命令再次180度轉向,將我們帶回那危險的島嶼。

我肯定他現在會將部隊組成單一縱陣。我們這複雜陣形很適合抵抗小型魚雷艇攻擊,但假如敵人以強力猛攻我們,這陣形就會令我們受阻。

阿部繼續其謹慎態度,堅決維持現在陣形。這是我第一次開始懷疑其智慧。在戰鬥中不適宜質疑自己的領導。但我認為在我們使用中波無線電,向敵人暴露自己後,維持這樣的陣形沒有意義。敵人肯定已確認我們位置並準備攻擊。

譯註︰

(14) 五藤乘艦應為青葉,青葉與古鷹在同一場合中沈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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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30日 星期一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25

5

在10月24日傍晚,南雲忠一中將嚴肅坐在其航空母艦翔鶴的艙房中。他在中途島戰敗後看來蒼老不少。其頭髮灰白,臉色欠佳,皺紋深刻。他注視著兩張紙。他已讀了它們數十次,嘗試理解其意義。一張是合眾通訊社在10月20日的報導,指美國海軍正準備在南太平洋一場重要的海空戰。南雲問自己這代表甚麼。這是陷阱嗎?另一張紙列出南雲所屬偵察機自其作戰部隊抵達附近海域後發現的敵方艦船︰


10
航空母艦
戰艦
巡洋艦
驅逐艦
其他
12
0
0
1
1
2
13
2
3
5
6
0
15
0
0
2
2
2
16
1
3
8
15
0
21
0
2
3
2
0
23
0
2
1
2
0
24
0
5
3
19
0

「敵方航空母艦已失去蹤影一星期,」南雲低喃。「這代表甚麼?」

他站起並在房中緩慢踱步。這位老將軍突然停下微笑,想起孫子「避其銳氣,擊其惰歸」的建議。門口響起敲門聲,南雲其中一名參謀進來。

「長官,」高田利種中佐敬禮並說,「無線電人員報告指他們突然截獲大量無法解讀的訊號,明顯來自附近敵方潛艇與戰機。」

「很好,」南雲點頭。「快叫草鹿參謀長來。」

草鹿龍之介少將是一位體型龐大、幹勁十足的人,他在短時間內從艦橋急忙來到南雲的房間。

「我方艦船燃料供應如何?」南雲問。

「它們正從油輪補給燃料,長官,」草鹿回答。

「很好,」南雲點頭。「通知所有艦長一場大型行動正要來臨。艦船補給燃料後儘快展開陣形。」

差不多同一時間,在航空母艦隼鷹上,角田覺治少將正收聽從夏威夷的電台廣播。評論員正預計在所羅門群島附近很快會有一場大型海空戰。角田一直在推敲與南雲相同的兩張紙。角田哼聲轉向其航空官奧宮正武少佐。「那麼,正武你覺得怎樣?」

這位機警聰明的矮子木然的臉上——這張臉在多年前一場空難中燒傷並留下疤痕——雙眼發光,他清喉嚨後平靜地說,「長官,10月27日是美國海軍紀念日。」

魁梧的戰士角田頓時站起並響起笑聲。「很好,很好。我們趕快準備一份精緻的海軍紀念日禮物給那些自大洋基佬。」

在翔鶴艦上,南雲仍在與草鹿商討。「我們現在的部署如何?」南雲問。

「阿部弘毅(12)少將的戰艦比叡與霧島、巡洋艦筑摩與七艘驅逐艦在我們前方,南面60至80英里,」草鹿回答。「原忠一少將的巡洋艦利根與驅逐艦照月在東面200英里。角田少將的部隊在西面300英里。」

「有敵方航空母艦的報告嗎?」

「沒有,長官。」

接著一陣短暫沈默由南雲打破,他猶疑並沈思地說話,如同在發聲地思考︰「在中途島,敵人在其選擇時機攻擊我們。現在也是,無疑敵人已像在棋盤上般準確捕捉我方位置,但我們還在下盲棋……」

參謀官高田中佐鼓起勇氣發言。「容我插話,長官,我能否建議向大和(聯合艦隊旗艦,當時在特魯克)發訊請求指示?」

南雲沈默下來。草鹿短暫閉上雙眼,然後睜眼說,「好吧,高田,記下這訊息︰『來自草鹿,第一航空艦隊參謀長,致宇桓(纏)中將,聯合艦隊參謀長︰我能否建議我們停止向南推進,直至我們收到明確訊息指陸軍已佔領瓜達康納爾機場?假如我們就此繼續前進,似乎有可能落入陷阱。』」

南雲專注聆聽並點頭同意。這則訊息傳達後艙房中一陣嚴肅的沈默。南雲及其參謀平靜下來等候回覆。

我的驅逐艦天津風正在旗艦翔鶴左舷2,000米航行。我們是一艘巡洋艦與九艘驅逐艦組成的環形陣中一員,這陣形包圍著第一航空艦隊旗艦與航空母艦瑞鶴與瑞鳳。南雲與草鹿在中途島得到慘痛與代價高昂的教訓,他們在這次採取全面的預防措施。

半夜後不久特魯克傳來等待已久的回覆。「來自宇桓致草鹿︰你們攻擊部隊需快速行進至敵軍方向。作戰命令依舊,沒有改變。」

草鹿緊咬嘴唇。高田低聲嘆息。南雲發出鼻息,之後平靜地說,「好了,開始為航空母艦加油。」

三艘航空母艦減速以在暗夜中獲取燃油。至10月25日破曉這磨人的過程幾乎完成時,一名勤務兵匆忙走向司令的艙房傳達訊息。南雲正在打瞌睡。他立即醒來並閱讀其中一架理應在其航空母艦上空盤旋的巡邏機報告︰「我擊落了一架敵機,顯然是偵察機。」南雲頓時站起。

「停止加油。航空母艦掉頭筆直向北!」

在0530南雲與角田部隊以20節速度向東北偏北撤離。南雲在聽到敵方偵察機遭擊落後立即下令大幅轉向——這是他在中途島未能做到的事——因為他認定敵人已得知自己部隊戰力與編組的全面資訊。美軍未能預見南雲這決定,在幾小時候其戰機仍在南雲艦船理應出現之處徒勞搜索。

南雲派出數十架偵察機全方位搜索。但偵察機沒有看到敵方航空母艦蹤影。然而它們看到並回報同盟軍兩艘戰艦、五艘巡洋艦與12艘驅逐艦。在向北航行12小時後,南雲再次指示屬下包括三艘航空母艦在內所有艦船補給燃料。在1900兩支日本作戰部隊反轉航道並以20節速度向南行進。

這是是溫暖的月夜。但是在露天甲板上,一陣微風揚起旗幟並吹乾汗濕的衣服。南雲與其參謀官再次在其氣氛凝重的艙房聚集。所有人都表現憂鬱。「我們必須假定與敵人接觸失敗,」其中一人說。「從敵方無線電活動推斷,他們可能仍在與我方先頭部隊接觸。」南雲閉上雙眼,似乎陷入痛苦。草鹿抹去臉上的汗。高田中佐侷促不安。

10月26日,半夜過後50分鐘,航空母艦翔鶴所有警報響起。「空襲!空襲!」參謀們跳起。高田立刻衝往艦橋,看到從翔鶴後方大約5,000米的航空母艦瑞鶴,右舷方升起四支水柱。他凝住呼吸直至水柱平靜下來,看到瑞鶴仍然安全。炮彈落在該航空母艦最少300米外。高田幾乎從艦梯跌下來趕緊到司令的艙房報告這些事件。

南雲與草鹿仍坐在其椅子上。當高田報告他看到的事情後,兩位將軍對望並同聲說,「讓我們調頭。」

從天津風艦橋上我看到翔鶴的訊號燈閃爍表示︰「所有艦船向右轉180度!」,之後這艘大型黑色艦開始突然轉向。接著很快出現另一訊號燈閃爍命令︰「向前加速,24節。」第三則訊息在0130到來,當時轉向已經完成︰「本部隊所有艦船保持在零度航線。」

月亮消失在雲層中,我們在防備敵人全面攻擊中渡過不安的一小時。沒有任何敵人出現。逐漸明顯的是,那架攻擊——而且是差勁地——瑞鶴的戰機犯下了致命錯誤。它引發警報——關鍵的警報——令日軍即時反應,這對敵人而言相當不利。

10月26日黎明時間為0345(日本時間,當地或所羅門日出時間為0545)。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暗紅閃光在翔鶴甲板上來回。顯然這艘航空母艦所有人員都很忙碌。

在0215我們無線電收到遠在我們後方奔走的先頭部隊報告,他們已彈射七架偵察機。三十分鐘後,13架偵察機從我方航空母艦甲板起飛。然後整支艦隊再度掉頭,又一次往南行進。

我從晨光中看到翔鶴的飛行員在其戰機附近,隨時準備好收到通知後戰鬥。南雲將軍在艦橋上清晰看見,其雪白手套很容易辨認。

大約0500無線電室傳話管突然響聲,庄司豪夫少尉激動大叫,「翔鶴偵察機報告一支大型敵方部隊在KH17。部隊包括一艘薩拉托加級航空母艦與其餘15艘艦船,它們在0450時正前往西北方向。」我愕然發現KH17在125度方位210英里處。我們察覺到敵人將會直接前往我方,甚至可能是稍為偏右。我背脊發寒。屬下軍官望向地圖並低嘆。

每艘日本艦船的艦橋上都相似地感到震驚。所有人都突然意識到我們怎樣僅僅逃過敵人的陷阱。假若我們一直向南行進,沒有兩次轉向北方航行,美軍就能從後方襲擊我們,猛烈攻擊令我們慘敗。

在翔鶴艦橋,南雲將軍多小時後首次展露笑容。他下令航空隊立即出擊,戰機開始放在甲板上。所有人都從中途島學到稍有猶疑就能釀成災難。翔鶴與瑞鶴在15分鐘內升空40架轟炸機與27架戰鬥機。其快速行動與我在兩個月前相同水域看到龍驤的笨拙作戰形成強烈對比。

兩架美軍偵察機穿過雲層並突然俯衝向航空母艦瑞鳳投下多枚炸彈。其大膽得到回報。一枚炮彈穿透航空甲板尾部並爆炸。其引起的火勢很快受控,但甲板已遭損毀。

瑞鳳艦長發訊指艦船可以升空戰機,但無法以其受損甲板接收返航飛機。南雲無奈命令瑞鳳在釋出其所有戰鬥機後撤退。

所有艦船甲板上已移除易燃物並開啟所有水管。敵人已找到我方部隊位置,任何時候都可能大量出現。

包括瑞鳳16架戰鬥機 的第二波日本攻擊機在0600升空。所有航空母艦現在已沒有航空掩護。我們不得不搶先攻擊敵人。

同時在航空母艦隼鷹上,角田將軍得悉敵人在330英里遠後暴跳如雷。他命令屬下艦船全速駛向東南方,熱心的鍋爐員立即照辦。這艘笨重的改裝航空母艦,在新紀錄的10分鐘而不是一般20分鐘內達到其最高速度26節。隼鷹駛離了輪形陣並將其三艘護衛驅逐艦留在後方。

驅逐艦人員張口結舌看著現役最笨拙的航空母艦拋離了他們。這些驅逐艦用了超過一小時才追上其猛衝的旗艦。角田可以讓其戰機返航到較近的翔鶴或瑞鶴,而不是嘗試回航到隼鷹。但他希望接近敵人以讓他調動其少數戰機儘可能多次攻擊。

敵方掌握時機與動向上非常精明,但他們未能考慮到,這支更小型、更遠的部隊,會以其僅有航空母艦作如此堅決的戰鬥。

從0714起角田派出了29架戰機以三波攻勢打擊敵人。

當日早餐比平時更為簡單。在我大力咀嚼緊急食物餅乾與喝水時,一架偵察機駛近,擺翼以作識別,並利落地降落在翔鶴甲板上。工作人員在飛機停下後立即在機上工作,準備作下一次出擊。這架飛機快速移至一旁讓六架戰鬥機在甲板加速起飛,為我方艦船進行空戰巡邏。我們隨時預備敵方會猛攻過來。

我們自己的攻擊機在0710首次傳來訊息,它們通知︰「發現敵方航空母艦……所有戰機正在攻擊。」在整場持續大約10分鐘的密集攻擊中,40架轟炸機與魚雷機多次直接擊中或幾乎命中敵方航空母艦大黃蜂號。

我注意力從這鼓舞消息轉至另一架嘗試降落翔鶴甲板的轟炸機上。這架戰機嚴重受損並不得不在航空母艦艦尾附近海上逼降。天津風立即趕往救援機員,停在沈沒戰機附近,並放下一艘救生艇。在這行動進展時敵機出現。全體警報響起,所有人走到戰鬥崗位上。我匆匆向上望,看到十多架俯衝轟炸機從2,000米高雲層出現並接近。我繼續我們的救援行動,相信這些戰機會選擇以航空母艦翔鶴,而不是我這艘細小驅逐艦為目標。

[原按︰這些戰機來自大黃蜂號︰15架無畏式俯衝轟炸機,6架復仇者式轟炸機。]

當天津風的救生艇正載著兩名獲救飛行員返航時,所有艦船向著接近的敵機開火,這些艦船也受到我方六艘在空中巡邏戰鬥機鼓舞。天津風也趕快加入這場戰鬥。日軍反應與他們兩個月前龍驤受空襲時是多麼不同!

兩架敵方魚雷機被我方戰鬥機擊中,冒煙消失。我方一架戰鬥機撞上敵方第三架轟炸機,引發猛烈爆炸令兩架機立即炸毀。我看到敵方兩架顯然遭炮火擊中的轟炸機墮海。奇怪的是,我看不到任何美軍戰鬥機。我納悶為何這些敵方攻擊機沒有護衛隨同。

敵機數目正在減少。空中滿佈由我方艦船防空炮火彈幕引起的白色與黃色煙霧。看來我們可以不受損傷渡過這次攻擊。天津風正穩定以33節速度之字航行,但我在分心關注著翔鶴,它需要所有可能的保護。我看到兩架敵方轟炸機穿過翔鶴炮火並從大約700米高全力俯衝向航空母艦。戰機最後一刻弧形向上並消失在雲中。下一瞬間我看到兩至三道看來像是雷電 的銀色光帶,正接近那架龐大的航空母艦。其衝擊令翔鶴艦橋附近從艦首到船體中部發出閃光。整面甲板迅速鼓起爆炸。裂口湧出火焰。我在火焰升起,黑煙與白煙從甲板噴出時低聲嘆息。最後旗艦——它是多麼易受攻擊——遭四枚炸彈擊中。

翔鶴維持著超過30節的速度轉向。顯然引擎並沒有受損。該艦在兩艘驅逐艦護航下開始撤退。在離開海域前,南雲發訊指示我護衛瑞鶴,它是南雲部隊唯一一艘仍在作戰的航空母艦。

[原按︰同樣健在的航空母艦隼鷹隸屬角田先遣部隊,不是由南雲指揮。]

我仍對翔鶴這麼易受攻擊感到困惑。為甚麼它擁有各精銳飛行員與有能力船員仍是那麼脆弱?考慮到龍驤缺乏戰鬥效率,其沈沒不會令人震驚,但翔鶴戰敗卻令我混淆。但是沒有時間作這種令人困擾的思索。工作仍待完成。敵方空襲已過去。但更多波針對瑞鶴的攻擊隨時出現。再者瑞鶴也不得不接收全部三艘航空母艦的返航戰機。很明顯部份戰機,尤其是已受損者,將要在海上逼降。天津風以全速駛向瑞鶴。

一小時過去,敵方沒有新一輪攻擊。我們慶幸有不少瑞鳳的戰鬥機結成小隊返航。其飛行員解釋轟炸機攻擊翔鶴時缺乏戰鬥機護衛的謎。日軍第一隊出擊的40架轟炸機與27架戰鬥機,在半空中遇上了敵人的先發空襲航空隊。雙方都沒有預料到會如此罕見地碰頭。半數日本戰鬥機離開大隊與敵方隊伍戰鬥。激烈的近距離空中混戰在太平洋高空展開,位置在雙方部隊的中途。

八架美國戰鬥機遭全數擊落——但不是白白犧牲。它們讓美國轟炸機能展開攻擊令翔鶴脫離戰線。前行的日軍攻擊隊伍也因護衛機減少,在攻擊大黃蜂號處境艱難。七架日本轟炸機折損。

看來大黃蜂號21架轟炸機與8架戰鬥機隊伍攻擊我方先頭部隊,同時數量較少的企業號戰機隊伍則攻擊翔鶴。為何大黃蜂號戰機這支較大型部隊選擇巡洋艦先頭部隊,而不是兩艘核心航空母艦,對我來說至今仍然是謎。我方巡洋艦當時正在我們前方120英里,因南雲的轉向而偏離原本的60英里。大黃蜂號隊伍一定只是未能發現我方核心。

先頭部隊只有巡洋艦筑摩受損。多枚炮彈命中它速度減慢,它由兩艘驅逐艦護航送回特魯克。美軍未能跟進其首次攻擊令主動權完全落在日軍手中。在大黃蜂號遭棄艦後,企業號受到新一批日本轟炸機徹底轟炸。金凱德看到作戰失敗,開始撤離其所有部隊。

但我們在很久後才意識到已打敗敵人。中途島慘敗的惡夢仍記憶猶新,我們不能想像美軍與日軍的處境現在正與在中途島時倒轉。

在對翔鶴短暫但有效地攻擊後,圍繞瑞鶴的五艘驅逐艦,包括我艦,整天忙於救援逼降海上的日軍飛行員。天津風趕往接收兩名轟炸機機員。飛行員左腳受傷。他說,「子彈擊中我的油箱。飛機沒有爆炸真是奇跡。」

之後,一架魚雷轟炸機碰觸到瑞鶴的甲板卻未能停下。飛機失控滑行,翻轉,並墜入海中。我艦急忙前往現場,但飛機與機員在我們抵達前已沈入海中。

一架戰鬥機在我艦旁逼降。我命令全速向後並在飛機沈沒前及時停下接回那名重傷的飛行員。在我屬下船員施展急救時,那名年輕飛行員嚥下最後一口氣,低喃著「母親!」。那一天,天津風從海中拯救了13名飛行員。另外三人在接回後不久去世。

餘下兩艘航空母艦拚命工作。隼鷹與瑞鶴在早上會合,並在1106以15架戰機發動第二波攻擊。五分鐘後,瑞鶴投入13架戰機攻擊正逃離的美軍。角田的隼鷹繼續其頑強推進,派出剛入下午時回航加油的戰機組成第三組攻擊機。

但不是所有日本將領都像角田那麼進取。在聯合艦隊次席指揮官近藤信竹中將旗下,戰艦金剛與榛名由大約十二艘巡洋艦與驅逐艦護航。這支火力強大的部隊只是半調子地前進。

同樣消極的是阿部弘毅少將屬下先頭部隊,包括兩艘戰艦與五艘驅逐艦。阿部的巡洋艦筑摩與兩艘驅逐艦已離開戰鬥區域。在首次經歷美軍猛烈空襲後,阿部顯然是過度謹慎。

當特魯克在下午傳令「追擊並清掃逃走的敵人」時已經太遲。近藤屬下快速艦船以30節急速行進,卻無法縮短與逃離敵軍300英里的距離。故此近藤的失誤令敵軍可以在沒有更多損失或傷害下離開。

驅逐艦卷雲與秋雲在晚上到達大黃蜂號處。無助的航空母艦附近兩艘美國艦船轉向撤離,兩艘日本驅逐艦以四枚魚雷了結那艘正在燃燒的巨艦。

南雲在10月27日早上乘搭驅逐艦嵐回到現場海域。翔鶴的火勢在中午後不久受控。南雲將旗艦從嵐轉移至瑞鶴並在這艘航空母艦上重新指揮。瑞鶴與隼鷹派出許多戰機,卻無法在300英里偵察半徑範圍內找到敵方艦隊。在10月27日0630南雲終止作戰。其屬下所有艦船在當日集合,並以勝利姿態轉向前往特魯克。

聖克魯斯戰役雙方損傷情況如下︰

美國
沈沒︰航空母艦大黃蜂號
損傷︰航空母艦企業號、戰艦南達科他號、輕型巡洋艦聖胡安號、驅逐艦史密夫號
74架飛機折損

日本
損傷︰航空母艦翔鶴、輕型航空母艦瑞鳳、重型巡洋艦筑摩、驅逐艦秋月、驅逐艦星月(13)
66架飛機折損

因此,不論數字上還是戰術上都是日本的勝利。敵人在開始戰鬥時有戰術與心理優勢,但自滿令他們付出重大代價。敵人可以自行選擇攻擊的時機與地點。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對手日軍的首尾靈活應變——不同於中途島時——它們以手上戰力有效反擊,就像孫子所說那樣適當佈署。

儘管日本在這次行動中數字上獲勝,戰略上的勝利仍屬於敵人。這次戰鬥結果令美軍贏得寶貴時間讓他們增強戰力,並準備下一次行動。這項成果代價甚少,原因是我方中央部隊在近藤將軍指揮下缺乏魄力。假使中央能正確回應——正如首尾所做的一樣——就能全面摧毀敵軍戰力。

譯註︰

(12) 原文為Koki Abe,應為Hiroaki Abe。
(13) 應為照月(Teruz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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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29日 星期日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24

4

古代中國軍事先賢孫子在其不朽著作第十一章寫道︰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

1942年10月,山本大將的聯合艦隊第一次以率然形態部署。其頭部為南雲作戰部隊,軀幹為山本自己的戰艦分隊,尾部是在角田將軍指揮下新抵達的艦船。

南雲的利牙為29,800噸航空母艦瑞鶴與翔鶴,兩者在全副武裝時實際上達約40,000噸。它們是日本最重要的航空母艦,以最優秀的船員與飛行員自豪。它們由角田的27,500噸改裝航空母艦飛鷹、隼鷹與13,100噸瑞鳳支援。這些艦船船員由新近訓練船員與飛行員組成,但其經驗不足由角田的好鬥進取來彌補。他是山本旗艦級下屬中最年輕一位,也是名強韌的戰士。他抵達特魯克時決心要為其指揮過的龍驤折損報仇。龍驤在東所羅門群島戰役中沈沒,主要原因是日本海軍高層指揮的愚蠢錯誤。他也仍然對中途島潰敗感到憤怒,此役中他指揮第二航空攻擊隊襲擊阿留申群島。那次「尾部」延伸太遠,以致在「頭部」受攻擊時無法回擊。

在1942年10月,東京帝國大本營已明白形勢嚴峻,准許山本集中注意在瓜達康納爾,並「讓巴布亞作戰維持現狀」。因此山本有機會擔當孫子的「善用兵者」,但他也不是能完全自由地把握這機會。陸軍仍掌握攻擊主動權。

陸軍將其第二師從爪哇轉到拉包爾,並要求「一場對瓜達康納爾的聯合兩棲作戰」。「兩棲作戰」代表由陸軍供應部隊與武裝;海軍則決定是否運載與支援陸軍。陸軍擁有日本全數戰鬥機的一半,但它沒有為這次作戰投入一架戰機。日本對「聯合作戰」的概念與美國頗為不同。

瓜達康納爾登陸作戰再次展開時,著名的「東京快車」負責運載第二師。參與艦船屬於在拉包爾的三川軍一少將第八艦隊。

10月10日角田覺治少將作戰部隊從特魯克出航,為那爭持激烈島嶼上的地面作戰提供航空支援。

我艦與另一艘驅逐艦已在前一日離開特魯克攻擊恩德島,該島是聖克魯斯群島北面各島之一,我們懷疑敵方水上飛機在該處碼頭停泊。我們抵達後只發現島上人員已全面撤離。我們返航回所羅門群島北面,與在11日已離開特魯克的南雲部隊於10月15日會合。

三川的「東京快車」在10月2日至11日期間以八次航行卸下10,000名陸軍第二師士兵,基本上沒有遭受損失。這次作戰全面成功。同盟軍顯然得知率然的調動並謹慎應對。唯一一次衝突發生在10月11日晚,雙方為五藤存知少將第六戰隊與諾曼.史考特少將第64作戰部隊。日方護衛群在薩沃島與瓜達康納爾島間的狹窄水域遭第64作戰部隊伏擊,此役後來以埃斯佩蘭斯角戰役為人所知。

美軍艦隊擁有四艘巡洋艦與五艘驅逐艦,數量上比日的三艘巡洋艦與兩艘驅逐艦佔優。激戰結果為日本損失巡洋艦古鷹(沈沒)與青葉(受損)。第64作戰部隊遭受損失為驅逐艦鄧肯號(沈沒),驅逐艦法倫霍爾特號與巡洋艦鹽湖城號及波夕號(損傷)。日本另一代價為五藤將軍戰歿。但這場戰鬥也有價值,因為它清除了在該區的美軍艦隊。栗田健男中將因此能夠在10月13日將戰艦金剛與榛名駛近瓜達康納爾海岸,並對亨德森機場近距離砲擊。

這是山本首次偏離他之前「隔離」戰艦的方針。在之前所有作戰中他堅持拒絕讓戰艦處於戰場前線。在剛完成的布干維爾南端機場可提供航空支援下,山本進行冒險。這次冒險得到回報。

在10月13日2300,這兩艘27,500噸軍艦接近至離岸一英里內,並減速至從容的18節。它們16台大炮猛然投下918枚燃燒彈到機場上,令機場著火整整24小時。島上日軍部隊因這情景振奮鼓舞,要求海軍重演這場景。山本遵從,翌晚三川將軍以巡洋艦鳥海與衣笠與海岸平行航線,並向機場灑下752枚炮彈。

但海軍在這段日子也有其他例行工作,其中重要一項是運送重型武裝以裝備部隊。在這些任務有所進展時美軍作戰部隊也開始反擊。在10月15日美軍首次有效地空襲,六艘運輸船遭擊沈或無法行動。另一次破壞極大的攻擊發生在17日。當日早上兩艘美國驅逐艦肆意砲擊補給庫令其著火。同日下午七架美軍轟炸機重臨並完成破壞工作。

因此,缺乏機動設備迅速將卸載貨物移至安全地方令日本陸軍付出極大代價。勇士們看到這些寶貴補給化為火海時憤怒叫喊。

美軍艦船撤退時在瓜達康納爾南方110英里被發現,但角田作戰部隊當時在島嶼北方200英里,因而沒有機會遇上它們。

當山本向海域該區時,敵方行動正正表現出孫子在其著作第七章闡明的精神︰

三軍可奪氣……是故朝氣銳,晝氣惰,暮氣歸。故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

日本海軍兩支部隊已在南所羅門群島水域未遇到敵軍有力部隊超過一星期。他們最初高昂的士氣正在耗損。

與此同時,我們也正不耐煩地等待登陸部隊承諾在10月20日向瓜達康納爾發動的全面攻勢。陸軍在瓜達康納爾的第二師來自北本州仙台。這師部隊在中國戰爭中佔領南京。其殘暴在為人誇張的南京「強暴」中(11)惡名昭著。這支隊伍在入侵爪哇時過程輕鬆,基本上沒有遇到抵抗。但它完全沒有預備面對瓜達康納爾的崎嶇地形與惡劣天氣。現在其過半新卸載的裝備遭美軍燒毀,這支陸軍部隊要面對一場真正艱難的戰鬥。

儘管陸軍情況危急,10月20日的攻擊卻不斷延後,海軍只能厭惡地原地踏步。對日本而言不詳的是,角田將軍的旗艦航空母艦飛鷹在10月22日突然發生引擎故障。其工程人員拚命努力也未能修理故障。飛鷹的引擎原來是設計作商船用,並不適合用在航空母艦所需的加速上。角田轉移其旗艦至隼鷹並命令飛鷹返回特魯克。飛鷹回航時最快只能以六節速度航行。

美軍猛攻日本海軍的舞台已架設好,瓜達康納爾的地面行動也是如此。現在角田作戰部隊只有一艘航空母艦。瑞鳳早前已轉移至南雲作戰部隊。「孫子之蛇」已不再柔韌,其尾部蜇針已失去三分之二。養精蓄銳、戰意高昂的美國海軍部隊已準備攻擊。

譯註︰

(11) 讀者可自己理解這是否「為人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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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28日 星期六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23

3

中國偉大的漢朝由劉邦將軍在一場大型內戰中一連串多次戰鬥獲勝後,於公元前202年建立。某日,在取得皇位後,劉大元帥與其參謀長韓信將軍閒談︰

上(劉邦)問曰:「如我能將幾何?」
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
上曰:「於君何如?」
曰:「臣多多而益善耳。」
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為為我禽?」
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言之所以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劉邦是史上最偉大帝王之一,韓信則是史上最偉大將領之一。很少海軍將軍像山本五十六大將在二戰中那樣受人稱頌。他確有優秀才能,但我認為其身為海軍將領的聲望是過譽。我不是要將山本與劉邦明確對比,但在實際能力方面,他們確有可比之處。

儘管日本在太平洋戰爭中慘烈戰敗,國內依然傾向將山本視為英雄。各戰後文章曾批評其他陸軍與海軍將領,卻不包括山本。假如我對山本的評論看來嚴厲,也不是因為我對他有任何個人情感;這只是首次有一名日本軍人寫下對他的批評而已。

對我來說山本大將是天生的領袖,為此他值得受到近乎宗教的尊重。但他在指揮百萬噸艦船與其船員上並不稱職。選擇他領導聯合艦隊是一場悲劇。

我許多同僚相信山本會是一名理想的海軍大臣,個別海軍軍官中也發起運動讓他受提名到這職位。這些人的想法是米內光政大將應該指揮聯合艦隊。這舉措在強烈反戰的米內拒絕後幻滅,他說,「我不是戰場上的大將,有陸軍在事情也會變得更差。此外,假如像山本那樣固執的人成為海軍大臣,他肯定會遭陸軍那些衝動派暗殺。」

真正麻煩來自陸軍。開戰時內閣首相為東條英機陸軍大將。海軍大臣嶋田繁太郎大將人所共知是東條的奴才。海軍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大將不夠強硬反對陸軍計劃。在批評山本的行動與未有行動時,必須考慮到所有這些對他綁手綁腳的因素。

在山本生涯中他是人所共知的出色賭徒。他熟悉所有機運的遊戲,特別是撲克牌。他決定攻擊珍珠港是賠率極高的賭博。因此,山本之後從未再像賭徒一樣充分運用其手牌相當奇怪。珊瑚海海戰的教訓沒有應用在中途島上,在中途島時山本分割其部隊——這對他不利——以分別應付其主要目標與阿留申群島。山本無疑是執迷於保存其戰力。

我艦天津風載著生還者在1942年8月25日進入平靜的特魯克港。我完全預備會被命令在我們的乘客上岸後儘快回去行動。天津風上沒有人想像到,我們會在戰爭關鍵時期於這避風港逗留超過一個月。在特魯克我得知5月7至8日珊瑚海海戰及其後行動的詳細情況,戰鬥發生時我正在家中休假。

日本計劃對新幾內亞南岸同盟國的重要基地莫士比港進行兩棲入侵作戰,這計劃因珊瑚海海戰而受阻。戰鬥結果令輕型航空母艦祥鳳沈沒,艦隊航空母艦翔鶴與瑞鶴受損,以致兩者無法參與一個月後的中途島戰役。面對這些損失,帝國海軍聲稱在擊沈敵方三艘航空母艦下取得勝利。敵人在這場戰鬥實際損失為︰航空母艦列星頓號、油輪尼奧紹號與驅逐艦西姆斯號沈沒;航空母艦約克鎮號受損。即使官方聲稱獲勝,日本無疑遭受震撼的挫折。

一個月後日本在中途島慘敗中失去航空母艦加賀、赤城、飛龍與蒼龍;以及重型巡洋艦三隈。美國海軍擁有航空母艦約克鎮號及時維修好參戰中途島——這令日本感到困惑——它在這場戰鬥中與驅逐艦夏姆文號一同折損。

七月,日軍高層指揮在以一師陸軍登陸巴布亞東岸布納中再次犯下失誤。這些部隊計劃穿越歐文斯坦利山脈攻擊莫士比港。整師人全數消滅,更多是因為自然環境——無法行軍的森林與山脈地帶——而不是敵方攻擊。

很重要的是,正值日軍部隊忙於在巴布亞並陷入泥沼時,8月7日同盟軍開始入侵瓜達康納爾。山本對巴布亞與瓜達康納爾作戰錯誤估算。正如在中途島分割其部隊同時攻擊不重要的阿留申群島一樣,他在瓜達康納爾也被逼分割其力量在該島與巴布亞半島之間。零散的日軍攻擊沒有效果,部隊與戰力分割結果造失災難。

在8月24日晚,當天津風正在救援那兩名飛行員時,七艘驅逐艦急襲瓜達康納爾卻成效甚少。之後兩天我方戰機攻擊該島也沒有顯著效用,同時山本聯合艦隊的主力則在所羅門群島附近漫無目的地調動。山本的優柔寡斷漸趨明確。

四日後,一木船隊再次嘗試前往瓜達康納爾。護衛第二十驅逐艦隊在同盟軍空襲中首當其衝,朝霧遭擊沈,另外三艘驅逐艦——白雲、夕霧與天霧——受損。山本遲來地從航空母艦翔鶴與瑞鶴派出30架戰鬥機與三架轟炸機協助,但它們到達時船隊已被逼返回肖特蘭群島。與此同時,在瓜達康納爾孤獨一角,一木那團已大為折損的先鋒部隊強烈要求增援。翌日29日,增援部隊再次在肖特蘭群島登上六艘驅逐艦,這次1,000名士兵在夜間成功登上瓜達康納爾北方中部海岸的太午角。

原本打算前往巴布亞的川口清健少將旅額外增援已從特魯克出發。他們在八月尾抵達布干維爾,第一營在30日由三艘驅逐艦載到瓜達康納爾。八艘驅逐艦在31日運載1,200人的分遣隊。第三組人則由四艘驅逐艦在9月1日載往南方,但他們因猛烈航空抵抗而折返。翌日日本20架戰鬥機與18架轟炸機轟炸瓜達康納爾,川口旅的登陸則由十二艘驅逐艦在9月4日與7日完成。

在所有這些增援作戰期間,天津風都是失意地閒置在特魯克。我知道怎樣運用驅逐艦讓部隊上岸。我也知道從驅逐艦登陸的士兵只能攜帶輕量武裝。我們那些輕武裝部隊,不論數目多少,都無法與瓜達康納爾的重武裝美軍抗衡,我為此感到焦慮。

在川口船隊出航後特魯克很安靜。海港平靜,環礁島上和平無事,都令天津風疲憊的船員感到撫慰。屬下都樂於盡情享受這次短暫休息。

這環狀珊瑚島各種魚類豐富,每艘汽艇都裝載新鮮魚類回到艦上。這代表一直活在無味罐裝食品的人員可以大快朵頤,我們所有人都盡情享用刺身,這些生魚片是多麼美味。

一天我在自己艙房附近聽到聽到很大的聲音,就出外調查情況。在前甲板聚集了一群人圍圍著有一頭隼的粗糙籠子。這雀鳥是在前一天它落在我們桅杆時捕捉的。我走近看見一隻老鼠被放進籠內。那頭隼漠然坐在其棲息處,閉上雙眼,老鼠則在發狂亂走。人們靜默看著雀鳥眨眼並突然猛衝向老鼠,扯下老鼠一隻眼。眾聲歡呼。雀鳥在籠子四周呼叫,然後熟純地扯下老鼠另一隻眼。其手法與技巧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在老鼠雙眼已盲後,雀鳥再次漠然靜下不再關心。人們響起鼓掌歡呼。

我回到自己艙房,沒有心情欣賞這樣的演出。對我來說那雀鳥太像一架熟練的攻擊機,老鼠則像一艘驅逐艦。

聯合艦隊主力結束十天毫無成果的漫遊,在9月5日進入特魯克。在裝滿這50餘艘由69,100噸戰艦大和領導的艦艇後,寬敞的港口也大為收窄。

有三日時間許多艦隊單位的艦長與指揮官在各旗艦會面進行詳細戰術會議。最終會議在大和艦上舉行,由山本大將主持。先前討論只處理瑣碎事務。沒有人會想質疑與既定的基本作戰方針。批評帝國海軍根本思想會變成責難最高層將軍,令評論立即遭到駁回。

因此先前所有討論都沒有建樹。在最終會議山本表現其沈默寡言一面。他警示不要低估美軍的戰鬥能力,會議以發佈兩則簡單指示作結︰

1. 確保敵人不知道我方航空母艦的位置與行動

2. 面對敵人時儘可能猛烈地進行先制航空攻擊

我內心空虛地返回自己的艦上,感覺這次會議毫無成果。清水大尉在跳板處不高興地與我相遇。「你發生甚麼事?」我問。

「我們今天未能捉到任何魚。我們這支超級艦隊只用三天就滅絕了這環礁的所有魚類。」

在9月9日,聯合艦隊出航離開特魯克環礁,天津風則回到其原本隸屬南雲作戰部隊的位置。我們計劃配合川口地面部隊攻擊,在9月12日全力攻擊瓜達康納爾。但結果反而是,我們12日整晚都在等待瓜達康納爾機場落入日軍手中的消息。我們在翌日一整天繼續不耐煩地等候。在當晚深夜拉包爾海軍航空總部發無線電指,「根據我們的偵察,敵人在瓜達康納爾的機場似乎已落入我方部隊手中。」

翌日清晨我方部隊多架偵察機回航的詳細報告與拉包爾那情報完全相反。等待已久的川口來訊則在15日送達我們,他指其部隊遇到敵方猛烈抵抗,受到嚴重損失,並被逼放棄機場。我們憤恨踏地。

同日下午,我方巡邏機與潛艇報告指,瓜達康納爾東南260英里發現敵方一支航空母艦與戰艦大型部隊。伊—19潛艇艦長木梨鷹一少佐傳來沮喪一星期中第一則喜訊,報告指他已以魚雷擊沈美國航空母艦胡蜂號。

[原按︰胡蜂號在9月15日遭三枚魚雷擊中並嚴重受損,船員棄艦後,由美國驅逐艦蘭斯多沃內號在南緯12度25分,東經164度08分位置以魚雷作最後一擊處分。]

我們作戰部隊已準備好並渴望遇上敵人,但是,在無所事事漫遊一星期後,我們的燃料不足。我們花費三天在瓜達康納爾北方大約200英里為艦船加油。因此我們錯過了遇上敵人的最佳時機。

與此同時山本大將最終斷定最少需要一整師部隊增援瓜達康納爾。故此,在浪費巨量燃料卻毫無所得下,聯合艦隊掉頭回到特魯克。

同時山本命令正在母國水域訓練三艘新航空母艦的角田覺治少將,連同其艦船儘快來到特魯克。山本決定延後所後續作戰行動直至角田的第二航空艦隊抵達,而角田來到特魯克時已是10月9日。因此日本在敵方登陸瓜達康納爾後失去兩個月寶貴時間,然後帝國海軍才準備好進行全面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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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27日 星期五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22

敵機現在從航空母艦轉向以我們其餘三艘艦船為目標。我們所有火炮在敵機俯衝前來時開火。我艦正以33節速度拚命之字型航行。驅逐艦全速前行捲起巨大的艦首波浪,令艦橋上的我濕透。

天津風抵受了30分鐘攻擊。部份敵方轟炸機留著其「蛋」用於我們身上。沒有炮彈命中我艦,但有多枚幾乎命中。

我在敵機遠去後深深呼吸。現在我雙眼轉向龍驤的方向。黑煙開始消散,這艘航空母艦冒出身影。透過雙筒望遠鏡我可以看到龍驤在垂死掙扎,它已停止前行並正在沈沒!艦身向右嚴重傾斜,令它露出紅色船腹。海浪沖刷著其飛行甲板。這情景相當哀傷。龍驤已不再像一艘艦船,它是一座巨型火爐,滿是噴出悚然紅火的破洞。

旗艦利根發訊︰「各驅逐艦,在龍驤旁準備救援行動!」

我艦立即前衝至正沈沒的航空母艦,但三架突然從雲中出現的戰機引起全體警報令我們受阻。當它們接近時可辨認為回航的零式戰鬥機。它們在其正沈沒的母艦上方緩緩盤旋,就像是在告別一樣。其中一架戰機在我艦附近緩緩下降,嘗試在海上逼降。天津風樂於減速配合。其餘兩架戰機在時津風旁逼降。三名飛行員迅速獲救,卻沒有辦法能保存其戰機。

這項救援工作讓我們失去寶貴時間。在我看來龍驤似乎會在任何時候沈沒。但這艘正著火的航空母艦即使滿目瘡痍,仍奇跡地保持在海上飄浮。就連從船體中噴出的悚人火焰也減弱下來——很可能是因為數以千噸海水湧進艦中。

天津風衝向龍驤旁方時我們燃起希望。我回想起有效損害控制可令嚴重受損艦船跛行回航維修的奇跡個案。但是我們接近龍驤再受阻止,這次是兩架從雲中出現的B-17。我們兩艘驅逐艦與利根不得不重新加速進行之字型航行。所有火炮向這兩架幸好並不熱心攻擊的轟炸機開火。又或者這些轟炸機只是缺乏經驗正確瞄準在海上快速移動的目標。它們所有炸彈都沒有命中。

轟炸機離開與我們重新救援行動時已接近黃昏。感謝上天!龍驤仍在飄浮,但失去動力。或者我們可以拖曳它到特魯克修理。我這一廂情願的樂觀想法在我們駛近後粉碎。火焰已徹底破壞一切。所有武器與設備已遭摧毀。殘骸到處散佈。艦船正以40度傾斜,並明顯下沈。

這時有人開始揮動訊號旗,表示︰「我們正在棄艦。前來救援船員。」我們迅速移至龍驤正下沈右舷甲板旁。如果航空母艦沈沒——這隨時可能發生——天津風可能會被牽連下沈。顯然已沒有時間猶疑,我決定冒險。

看似平靜的海洋實際上正捲起大浪,令正傾斜的航空母艦上部結構突然倒下,並可怕地掃過我那細小驅逐艦的艦橋。我背部流下冷汗。多名強壯水手握著長竿走到我艦左舷方,讓我們與龍驤保持距離。當長木板設好連接我艦與龍驤,傷者先獲得救助,接著是列隊登上我艦的健全者,軍官帶著分類好的文件。整次轉送非常有效率。超過300名生還者登上天津風。

龍驤突然大幅傾斜。它現在正要沈沒。「已完成撤離?」我大喊。一名在木板最後的軍官點頭回答,「是的,長官!請離開。情況正變得危險!」

天津風的強力渦輪機立即響聲發動。驅逐艦快速反應並奮力駛離。龍驤隨海浪消失時我們僅僅走了500米。其沈沒引起的巨型漩渦令天津風劇烈上下擺動。確實是僅僅脫險!我仍在猛烈呼吸時,一把低沈聲音在我後面說,「原中佐,我……我不知該怎樣感謝你……」

我轉身看到龍驤艦長加藤唯雄大佐,他正是撤離行動的最後一人。只是在數小時前我曾咒罵過這個人那麼多次。加藤看來憔悴可悲,他向我鞠躬並沙啞地說,「請接受我代表所有屬下向你衷心感謝。」

突然我對這名只是一般軍官與非專家的人感到抱歉,我的憤怒唐突地轉向山本將軍,他揀選了這樣的人進行「誘餌」任務。「你不用感謝我,加藤大佐,」我簡短回答。「你看來不適。是否受傷?」

「沒有,原,完全沒有。只是……我屬下這麼多人離去,還有艦船!」他雙手掩臉啜泣,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我恐怕他可能會崩潰,呼喊,「勤務兵,快來,送加藤大佐到我的艙房。」

「噢,不,原!」加藤抗議。「讓我與自己的屬下一起,在不會妨礙你執行任務的任何地方。」

我讓他隨心行事,因為我艦每吋地方都擠滿從龍驤救援過來的船員。這位老艦長步履沉重走向艦梯時我感到憐憫。「加藤大佐,」我叫道,「請等等。我想請問我的好朋友,你的副長貴志,是否平安?」

加藤無語轉身,他憔悴的臉上皺起痛苦表情。我理解點頭。加藤低頭走向下方。

我感到震驚。我的朋友貴志死了。貴志身為航空專家紀錄優良。假若一開始這位外行艦長讓貴志全權指揮,事情可能會變得更好。我搖頭。還有重要的工作等著完成。哀悼要留在任務完成之後。

我艦與時津風及旗艦利根會合,我高興發現它們與我艦一樣沒有受損。它們仍忙於接收部份跳進海中的龍驤船員。正在此時,14架龍驤屬機從瓜達康納爾攻擊回來並在上空盤旋。包括唯一裝有無線電的七架戰機折損。相應地,這些剩下來的戰機不知道它們已被命令在布卡降落。它們不得不在海上逼降,我們三艘艦船收容了機員,但所有飛機沈沒。

正值日落,利根、時津風與天津風在南雲命令與其主力部隊會合下開始駛向東方。東所羅門戰役這天——1942年8月24日——對我來說多麼漫長,而且仍未過去。在向著計劃會合點航行大約50英里後,我們觀察到一群日本軍艦亮起其探照燈緩慢向南移動。它們正搜索不得不在海上逼降的飛行員。

晚上黑如瀝青,炸彈與火炮已沈默多個小時,看到那些艦船時,我開始感受到一晚無眠後整日戰鬥累積的疲勞。我在想現在正好小睡片刻時,屬下訊號官報告指旗艦翔鶴正以訊號燈向天津風閃爍訊息︰

「南雲將軍指示原中佐救援瑞鶴正飄浮的兩名飛行員。立即行進至K1 N 21位置。」

我立即回答︰「來自中佐致南雲將軍。天津風將立即行進至K1 N 21並救援瑞鶴的飛行員。」

我翻開地圖查看指定坐標位置並鳴汽笛。K1 N 21在我們現時位置幾乎正南方98英里;那裡是龍驤沈沒時敵方據報位置60英里範圍內。但命令就是命令,沒有時間猶疑。我的睡意消失,我召見屬下人員商討意見。

我們在這次任務中無法容許任何航程偏離。我不清楚這飛行員位置是怎樣決定,卻清楚假若我們導航上有任何差錯,都會減少我們救援他們的些微機會。

南雲將軍一向對我那麼好,我在得知他特意揀選我擔任此任務時,決心無愧於他的期望。我們正在接近的地方可能就是虎口,但我的屬下願意並熱切行事,我也與他們一樣。

我們以24節速度奔走四小時後到期目標區域附近。我將天津風減速至六節。在不見星空下六分儀沒有用處,因此我們不得不依靠純粹估算。當庄司豪夫少尉報告我們正在預定坐標位置,我呼召所有空閒船員站起瞭望,並宣佈最先發現線索令瑞鶴飛行員得到救援的人將獲得獎勵。船員熱心地走向艦上較高位置。

因為有日本飛行員在這附近降落,我不得不假設敵方飛行員也可能在此逼降,並正被其同僚搜索。為此我無法批准使用可能暴露我們位置的探照燈。我們的驅逐艦正以六節速度慢行,像舊式運輸船一樣易受潛艇攻擊。

在半小時毫無成果的搜索後,我開始擔心我們的燃料供應。除了其他需要考慮的因素外,天津風也在與龍驤的誘餌任務中用了太多燃料,而且我們仍需要足夠燃料到500英里外的拉包爾。考慮到這些情況,我命令亮起艦船兩側的小型航行燈。數分鐘後一名在艦首的水手喊道,「右舷有飄浮物。看似是瓶子。」

我靠著艦橋欄杆,看到一汽水瓶反射著綠色航行燈光,大喊,「很好,他們一定在附近。」我為此感到振奮,命令艦橋以微弱訊號燈閃爍那些飛行員的艦船名字︰「瑞鶴!瑞鶴!」

另外半小時過去,在希望正減退時,在黑暗中我看到艦首左方對出有燈光閃動。它再次閃動——大約在數千米外——然後熄滅,但這次我已確定看到它。我們轉至那方向,在接近至100米範圍時從天津風放下一艘小艇,並看到有兩個人緊握著一艘充氣艇。庄司豪夫少尉指揮著救援艇。一盞暗藍燈用於協助救援行動,庄司在前往充氣艇半途折返報告指,那些人看來像是美軍。

我舉起雙筒望遠鏡仔細觀察。在藍光中他們看來確是像美軍,但我命令,「拯救那些人,不論他們是誰。」

我雙膝顫抖。假如這些人是美軍,意味著我們必須繼續搜索。但就算必須搜索至天亮,我也堅決要繼續任務。當我方救援艇到達充氣艇處,手電筒閃爍表示「他們是我們要找的日軍」時,我大大鬆了一口氣。

人員安全登艦後我們以24節速度向北,我在多個小時後第一次在椅子上放鬆下來。當日我們的救援任務完滿成功。

另一方面,我們的誘餌任務則悲傷地結束;然而它並不是失敗。龍驤的犧牲令敵方從日本主力部隊轉離,讓南雲將軍可以集中其所有航空戰力對付企業號。只是,以龍驤沈沒換來企業號受損對日本並無好處,因為企業號生還並在兩個月內重新服役。

除此之外,美國海軍也轟炸了一木船隊,並損傷護衛群旗艦巡洋艦神通。戰隊中六艘驅逐艦潛入瓜達康納爾並在夜間瘋狂向它砲擊,但B-17在接著的早上反擊並向這些艦船掃射數小時。船隊逃至布干維爾,但期間驅逐艦睦月與運輸船金龍丸沈沒。川口船隊得悉預期會遇到強烈反抗,掉頭返回特魯克。

因此整體而言這第二次所羅門群島交戰以日本戰敗告終——不論在戰術還是戰略上。山本的決定證實錯誤。

作戰後兩天我聽到帝國大本營公報聲稱,在8月23至25日戰鬥中,已嚴重損傷一艘美國大型航空母艦,中度損傷一艘美國中型航空母艦與一艘賓夕法尼亞級戰艦。公報只承認日本損失一艘驅逐艦,一艘小型航空母艦嚴重損傷。

美國廣播則說薩拉托加號的戰機已轟沈一艘日本航空母艦,並擊傷一艘巡洋艦與一艘驅逐艦。它承認企業號損毀嚴重,但繼續指薩拉托加號與海軍陸戰隊戰機也擊中一艘戰艦與兩艘巡洋艦。

龍驤就在我眼前沈沒,但我們誘餌部隊另外三艘艦船甚至都沒有被擊中過。美軍飛行員顯然誤認運輸船金龍丸為一艘戰艦,驅逐艦睦月為一艘巡洋艦。

從那天開始,我就不相信所有戰爭公報,不論出自日本還是敵人。

[原按︰日軍實際損失為︰航空母艦龍驤,加上落在瓜達康納爾附近的21架戰機。美方則為︰護衛航空母艦企業號,加上17架在空中戰鬥損毀的戰機。]

當天津風在8月25日中午重新與南雲作戰部隊重新會合時,我發現從航空母艦翔鶴傳來訊息,有令人愉快的新指令在等著我︰

「南雲將軍祝賀原中佐優秀而印象深刻地完成工作,並指示他立即行進至特魯克並卸下拯救的人員。」

天津風再次離開作戰部隊獨自航行至特魯克。我們在翌日抵達這平靜的環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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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26日 星期四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21

2

中途島戰役被稱為太平洋戰爭美國轉為優勢的轉捩點。可以肯定的是,南雲在中途島受到毀滅性打擊,但這不代表日本海軍整體崩潰。山本的聯合艦隊仍保持完好,日本依然擁有最少四艘航空母艦與美國海軍的抗衡。

依我推斷,真正意味著帝國海軍衰落的,是山本在中途島後一連串戰略與戰術上的失誤,出現在1942年8月初美國登陸瓜達康納爾後的各項作戰中。

在中途島作戰慘澹收場後,山本指派其聯合艦隊至特魯克,然後讓它們回母國。正當美國攻擊瓜達康納爾時,山本聯合艦隊主力正停泊在瀨戶內海吳港附近,距離戰鬥區域2,700英里。在瓜達康納爾附近各重要作戰的過程中,山本將小型艦隊逐支拋進該區域。事後評價其策略看來荒謬。這是怎樣制定的?

我在6月10日於中途島北方大約600英里與運輸船隊重新會合,協助護衛它們到特魯克,我們在15日抵達。兩日後,我們全數離開前往日本。我們在6月21日抵達橫須賀,三日後轉至吳港。所有人員都受命不能談論中途島。戰役真正詳情即使對指揮軍官來說都標為「最高機密」。似乎這命令希望人們絕對相信帝國大本營的公報,對日本損失輕描淡寫,誇張強調美國的損失,並堅稱戰鬥以日本勝利告終。

聯合艦隊回到平靜的瀨戶內海,但原因不是它們需要維修。南雲部隊遭受重創,但其他主要部隊基本上沒有損傷。山本希望在一個月前的人員重組後訓練其屬下。

山本與東京海軍高層指揮沒有絲毫懷疑,認為美國會在中途島戰役後兩個月內對瓜達康納爾發動一場主要攻擊。他們相信美國能夠發起進攻的時間最早會在1943年中。

從6月28日至8月5日我在東京灣水域護衛商船。這項簡單任務正好給我機會訓練屬下的新船員。

毫無疑問山本在這時撤走聯合艦隊回日本水域是致命的失誤。聯合艦隊大部份應該留在特魯克。然而山本的戰略也不是毫無價值。其104艘驅逐艦大多數得至喘息並進行急需的訓練。所有這些驅逐艦很快將會參與一連串密集而激烈的戰鬥,為時超過兩年。在這些戰鬥中,驅逐艦歷史上首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擔當主導角色。

另一重大失誤是在所羅門群島中零散地投入驅逐艦,而且通常沒有戰機或大型軍艦協助。然而驅逐艦面對所有困難仍然勇於戰鬥。除戰鬥外,它們也負責運輸部隊。參與廣受稱頌「東京快車」的驅逐艦在南太平洋確實負起重擔。

折損率很高。從美國在1942年8月7日展開瓜達康納爾作戰,直至日本在1943年2月7日從島上「敦克爾克」式撤退(10),有12艘日本驅逐艦沈沒。

我從1943年3月至11月在所羅門水域持續參與作戰,指揮驅逐艦時雨。折損率比之前六個月更高,原因是敵方漸增的航空優勢與其改良雷達。我艦是「東京快車」中唯一一艘沒有船員喪失下生還的艦船。在這段期間大約另外30艘日本驅逐艦沈沒。

日本海軍人員稱時雨(秋天的雨)為「幽靈艦」或「不滅艦」,我則得到「奇跡艦長」的綽號。這確是我生涯中最光榮的時期。

有句中國古諺說︰「獅子搏兔,皆用全力。」美國海軍在1942年8月7日破曉猛攻瓜達康納爾與圖拉吉時,其行動正像這「獅子」。諷刺的是,日本在圖拉吉的機場正好在之前一日完工。圖拉吉島上有2,600名日本建築工人,由只有800名以少量大炮與一些機槍武裝的海軍部隊保護。日本航空戰力只包括九架水上戰鬥機與12架沒有武裝的飛艇。

美軍在兩小時內徹底擊敗圖拉吉的日軍,另一營日軍在瓜達康納爾以同樣速度被消滅。此時日軍「獅子」——聯合艦隊——正在2,700英里外的日本瀨戶內海酣睡。但山本在瓜達康納爾東北560英里的拉包爾有「看門犬」,那就是三川軍一中將的第八艦隊。

三川的部隊由五艘重型巡洋艦、三艘輕型巡洋艦與一艘驅逐艦組成,它們在8月7日1530駛離拉包爾,8日半夜向美國入侵者突襲。三川的艦船在30分鐘戰鬥中,擊沈四艘美國與澳洲重型巡洋艦,並損傷一艘巡洋艦與兩艘驅逐艦。

[原按︰巡洋艦昆西號、溫森斯號、阿斯托利亞號與澳洲的坎培拉號沈沒;巡洋艦芝加哥號受損。驅逐艦賈維斯號在之前一日受航空攻擊而受損,翌日再因航空攻擊而沈沒。詳情載於USNI Proceedings Feb. 1950, p. 119. "Jarvis: Destroyer That Vanished",作者為Cdr. J. C. Shaw.]

三川只失去巡洋艦加古,在兩日後其艦船接近新愛爾蘭卡維恩時加古被潛艇S-44擊沈。三川取得戰爭中其中一次最輝煌的海上勝利。但他犯錯沒有攻擊任何瓜達康納爾載著補給的運輸船。

戰後三川因這項失誤遭美日人士猛烈批評。但是我認為,三川完成了其「看門犬」的任務。真正要指責的,必定將聯合艦隊留在母國水域的山本五十六大將。

當美軍入侵報告抵達日本時,「獅子」豎起雙耳,卻沒有動身。裕人陛下正在日光別墅避暑,聽到此消息時,他說要即時回到東京;但海軍軍令部長永野修身海軍大將直接前往日光聽取陛下意見。

「陛下,這並不值得陛下關注,」永野解釋。他亮出一份來自日本駐莫斯科武官的「情報」報告,聲稱在瓜達康納爾的敵方部隊只有2,000人,他們的計劃純粹是破壞機場後從島上撤退。沒有人知道這份愚蠢的情報報告從何而來,但更愚蠢的是各高階軍官一定是忽略許多其他情報報告。最後在8月10日,作戰開始三日後,5,800名在特魯克待命的「中途島」部隊按帝國大本營命令前往瓜達康納爾。

山本的「獅子」在聽聞三川那「巨大勝利」後再次閉上雙眼,它只在得悉大本營命令後慢慢甦醒過來。翌日8月11日,近藤信竹中將第二艦隊離開聯合艦隊,展開2,700英里旅程前往瓜達康納爾。南雲忠一中將拖延行事,指其新的飛行員仍未準備好;但在催促下,他也準備與山本主力在8月16日共同出發。在這時美軍部隊已在瓜達康納爾島上站穩陣腳。

最後一刻變更讓我艦天津風轉到我的舊友南雲指揮下。天津風與14艘驅逐艦組成第十戰隊以巡洋艦長良為中心,它是南雲自赤城在中途島沈沒後的旗艦。戰隊由驅逐艦專家木村進少將指揮。

我們以輕鬆的18至20速度節往南。這些驅逐艦速度可達33節,但高速會大量增加燃料燒耗。我們計劃在8月20日左右到達特魯克,以五日時間航行2,000英里。從那裡我們會前往瓜達康納爾。

前往特魯克半途我們得知日本在瓜達康納爾犯下另一失誤。在8月18日晚上,六艘日本驅逐艦800名輕裝部隊登陸瓜達康納爾東岸。顯然日方高層指揮沒有人認識到,美軍已經大量投入大約20,000名裝備精良的海軍陸戰隊至該島。日軍部隊穿越叢林頑強前進,結果只是兩天後遭美軍包圍並大規模屠殺。少於200名日軍在猛攻下生還,他們在極度混亂中逃走。

這消息震驚山本。他立即停止中途停留特魯克的計劃,並命令艦隊直接趕到瓜達康納爾。山本遲來地恢復理智。但陸軍指揮堅信日軍戰無不勝,並能以其進取精神擊破佔數量優勢敵軍的神話。在一木清直陸軍大佐第一團潰敗後,陸軍這次決定投入一旅軍隊。這支由川口清健陸軍少將指揮的部隊同樣戰敗。但這距離陸軍決定以整個師投入戰事前仍然有很長時間。

山本的自滿在8月20日完全動搖。在當日早上,一架在布干維爾島西方大約500英里搜索的巡邏機發現敵方一支作戰部隊——最少有一艘航空母艦、一艘巡洋艦與兩艘驅逐艦——正以14節速度前往北方。

山本已取消停留在特魯克,但基本上所有艦船都燃料不足。我們在繼續前進前不得不從油輪在海上加油。海上加油往往是危險而令人神經緊張的行動,在戰時尤其如此。油輪與軍艦都必須減速至六節,數艘驅逐艦也必須為此巡航以免敵方潛艇或戰機攻擊這誘人的目標。這次我們加油時間之長,以致在23日0400時我們才到達瓜達康納爾北方400英里位置。

兩艘運輸船載著一木大佐指揮的另外1,500名部隊,它們由第二水雷戰隊一艘巡洋艦與六艘驅逐艦護航,位置在我們前方50英里。計劃是以一木一半部隊為先鋒攻擊瓜達康納爾,之後另一半部隊跟隨已登陸的第一支部隊。額外支援部隊將由川口旅提供,其船隊已離開特魯克。

8月23日早上,第二水雷戰隊報告指其艦船被敵方巡邏機發現,因此山本將軍面臨一項問題。最適當方案為取消原定登陸作戰計劃,並進行關鍵的海上行動。但是山本卻命令第二水雷戰隊船隊與其一木部隊折返航線「僅一天」,他也沒有對川口船隊發出任何命令。他決定打敗那支美軍小型作戰部隊,之後繼續原定的登陸作戰計劃。

在此需要為山本的決定稍作說明,並要記住事後評價並沒有顧及當下決定的負擔。自中國戰爭起,慣常做法是由陸軍先攻擊,再由海軍跟從。陸軍的主意是,由一營部隊先行登陸,之後是團中其餘部隊,再之後是一旅部隊。要求陸軍推翻這主意會違反以往的慣常做法。

假如山本知道敵人在瓜達康納爾的戰力,他毫無疑問會堅持己見並不顧傳統。但不知為何他未能得知當時形勢的實況。他的首要考慮,是在瓜達康納爾東岸守住灘頭陣地的部隊。他們遭殲滅只是時間問題。為避免失去這灘頭陣地必須做些事。

山本匆忙編成一分隊,成員有聯合艦隊最小型的航空母艦,10,150噸龍驤、重型巡洋艦利根與驅逐艦時津風及天津風。四艘艦船組成小隊由原忠一少將[原按︰與本書作者原為一沒有親屬關係]領導,急速前往瓜達康納爾並驅趕據報正前往布干維爾的美軍作戰部隊。南雲作戰部隊,包括其核心戰力兩艘40,000噸航空母艦,按指示轉往西北方,並在敵艦追擊原將軍誘敵部隊時從側面攻擊敵人。

我們在24日0200出發,由13,320噸利根——這艘艦船全部八台6吋主炮安裝在艦首甲板,外型怪異——領航。龍驤跟隨其後,兩側有天津風在右舷,我們的姊妹艦時津風在左舷。我們以26節速度急行至瓜達康納爾。

這任務並不容易,卻是我在戰爭中首項真正重要的任務。我站在艦橋,肌肉因興奮而顫動。在利根的原將軍是海軍最傑出領袖之一。我從在軍校日子他擔任講師時就認識他,對他完全信任。南雲作戰部隊攻擊珍珠港時,原領導過一支航空母艦分隊。

最大的擔憂是龍驤。每當我觀察這艘服役10年的航空母艦時都會感到不安。最優秀的飛行員從不會被指派到較舊艦船,而在中途島喪失這麼多精銳飛行員後,我有把握龍驤的航空人員極為缺乏經驗。我憂慮這艘「誘餌」會不會在這場戰爭其首次真正考驗中生還。

在0713,正當南太平洋迎來黎明,敵人一架海軍水上飛機也與我們首次接觸。它跟隨我們一段距離,但最後轉向離開,顯然已取得關於我們戰力的足夠資料。我感到苦惱。我們依計劃不安地前進四小時,沒有再看到任何敵方飛機。海面極為平靜。陽光不時在濃厚雲層間閃過。天氣很適合飛機攻擊,令人回想起中途島。真是糟糕的一天,我想。

在1100我們處於瓜達康納爾北方200英里。六架轟炸機與15架戰鬥機從龍驤急速上升,確切按計劃前往瓜達康納爾島。當龍驤轉向西方前往與這些戰機的會合點時,我艦則轉左,與這艘航空母艦保持2,000英里距離。我知道派出的21架戰機並非該艦所有艦載機,並懷疑為何龍驤沒有派出其餘下九架戰鬥機作空中掩護。我看著雲層,估算著有多少敵機可能會在任何時間從中出現,對這艘缺乏防備的航空母艦作致命一擊,正如在中途島時一樣。我漸漸變得更為煩躁不安。

又一小時過去,龍驤仍沒有派出更多戰鬥機。我完全無法理解,並生氣地自言自語。在1230無線電室傳話管傳來興奮的聲音︰「中佐,龍驤一架戰機傳來訊息指,轟炸瓜達康納爾已取得成功。」

[原按︰島上機場只受到輕微損傷。]

我鬆一口氣,但懷疑只有六架轟炸機會有多大效果。我開始吃已送來艦橋的午飯。

我剛吃完時聽到一名瞭望員喊著︰「一架戰機,看來是敵人,來自左舷30度。」透過雙筒望遠鏡我看到一架敵機在一段距離外悠閒地盤旋,在雲層間滑出滑入。

訊號旗懸起,船號鳴響,火炮升起準備防空炮火。那架戰機接近時,另一架飛機從雲朵中出現。它們看來是B-17空中堡壘,就像我們在達沃的舊友。我轉向龍驤張嘴注視。航空母艦上如此無聲寧靜,令我認為艦長一定正睡著。

為警示龍驤,我指示火炮手開火,即使敵方轟炸機仍在射程範圍外。利根與時津風立即跟隨。最少兩架戰鬥機從龍驤急速升空。敵方戰機掉頭,其偵查行動已完成。我方戰鬥機快速爬升,但當它們到達敵方高度時,那些B-17已消失於雲層中。戰鬥機回來在其航空母艦上緩慢盤旋。

我已失去耐性,感到擔憂憤怒。龍驤面對可能在任何時候大量出現的敵機將會束手無策。我快速寫下便條並呼叫屬下訊號官。「馬上以旗號向龍驤傳達這則訊息!」

一名訊號員出現並熟練地揮動其旗幟︰「來自天津風艦長原為一中佐,致龍驤副官貴志久吉中佐︰我已感到相當不耐,不得不以自己的印象向你建議。你們的航空作戰遠不符預期。發生甚麼事?」

這訊息大概很無禮,也肯定很大膽。我從未聽過任何其他日本海軍軍官會在作戰中發出這樣的訊息。我向貴志傳達這訊息,因為我們在江田島是同學。他不是負責航空作戰,但我的意圖是提醒艦長與負責航空軍官。

我好奇貴志會怎樣回應,注視著航空母艦並看到回答訊號︰「來自貴志致原中佐︰非常感謝你告誡。我們會做得更好並期望你的合作。」龍驤的回應行動迅速。再有七架戰鬥機很快出現在甲板。其彈射器幾乎即時能夠運作,但它們來得太遲,那一刻我屬下瞭望員大喊︰「許多敵機正在接近。」

時間接近1400,龍驤正迎風轉向以彈射戰機時,大量美國俯衝轟炸機展開攻擊。我焦慮地看著龍驤。其他日本航空母艦可在數分鐘內全數發出其甲板上已準備好的戰鬥機。但龍驤並非如此。

我還有許多事要做。我艦移開至離龍驤5,000米距離,利根與時津風也是如此,以與前來的敵機戰鬥。龍驤無線電通知21架攻擊瓜達康納爾的戰機,命令它們前往在拉包爾與瓜達康納爾中途的布卡,而不是返回航空母艦。為何它不召回當中大約15架戰鬥機作截擊?

我已沒有時間猜測。敵方SBD無畏轟炸機與格拉曼戰鬥機正向那行動緩慢的航空母艦猛撲。

[原按︰這些攻擊機來自美國航空母艦薩拉托加號。]

最少二十四架美國轟炸機在龍驤附近散落其致命炸彈,戰鬥機則低空俯衝向艦船,以機槍掃射眼前所有物件。龍驤12台防空火炮接連著火,未能擊落任何攻擊者。

兩至三枚敵方炮彈擊中艦尾附近,摧毀飛行甲板。緋紅色火焰自破洞中升起。不祥的爆炸迅速接連發生。更多炸彈直接命中。水柱包圍航空母艦,艦船已遭濃密黑煙吞噬。這並不是有意發放的煙幕。其燃料庫已遭擊中著火。它正在沈沒嗎?還是已經沈沒?

譯註︰

(10) 1940年5月尾至6月初,英法盟軍從敦克爾克以各種船隻成功撤出歐洲大陸,免遭德軍圍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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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25日 星期三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20

第三章 「東京快車」

1

佔領聖誕島標誌著日本在東南亞作戰第一階段逐漸平淡地終結。之後太平洋迎來超過一個月的平靜。

4月3日,我艦在泗水附近向跛行的巡洋艦那珂告別,並與在爪哇海的艦隊會合。我們在翌日抵達巴達維亞,並於下午離開前往望加錫,在當地輕鬆渡過五天,同時檢查引擎與武器。我准許我的船員輪流上岸。這城市正忙於各種活動,已經恢復和平,商業運作如常。商店充滿遠比日本六個月前多樣的商品。

戰後我許多同胞指日本應該在1942年春天締結和約,而不是等到日本千瘡百孔時吞下同盟軍的和談條件。但在1942年初期並沒有尋求和平的想法。的確,許多政治家與軍事將領確信已確保永久佔領東南亞,日本在這片區域的豐沛資源下不會戰敗。

從望加錫我們轉至泗水,最後在4月17日,我們受命回到日本。船員感到歡騰。應徵水手想到可以退伍回家。他們希望戰爭結束。軍官沒有這麼美好的前景,但他們也與徵召士兵同樣高興有機會回到日本。

我們離開泗水回到望加錫,翌日加入驅逐艦護衛群,護衛載著礦石、食物與原油前往日本的運輸船。這次旅程平靜愉快。當我們進入母國水域,日本列島隱約出現在海平線上時,所有人都歡欣躍起。天津風與其他驅逐艦在五月第二日安靜駛進母港吳港。散佈在瀨戶內海數以百計島嶼的景色令人平靜與心曠神怡。海鷗俯衝叫喊,小漁船向我們鳴響問候。

日本與熱帶多麼不同。南方大海呈靛藍色,燦爛的花卉在灼熱太陽下盛放,所有事物都過分鮮豔。回到日本,所有色彩都平淡寬心。我們錯過了四月初的櫻花。但櫻樹長出的嫩葉對我們來說也如櫻花般美好。

在到達吳港翌日我命令艦船商店開放。值班時間維持在最低限度以令所有人得以放鬆。我的副手岩淵悟郎大尉到岸上安排一次船員宴會。他在森澤餐廳預約了240人的派對並報告,「店主說他不肯定能為我們提供足夠食物,因為其他許多艦船也在市內舉辦同類派對,買光所有可用材料。但他有充足烈酒供應。」

在宣佈晚上的宴會時,天津風幾乎被其船員的歡呼搖晃。我們抽籤選擇十名不幸者留下看守艦船。其他人則在大約1700到岸上。熙攘的吳港到處是水手。大街小巷都擠滿人。

至於我們的宴會,我們帶了足夠罐裝食品補足餐廳的餐櫃。只有五名藝伎招待我們整個派對。她們只為確保超過200名賓客有食品與飲品供應就已經夠忙碌。除了這些例行工作外,這幾位女孩也要以歌舞娛樂我們。但不斷供應的酒很快滲透到賓客身上,很快許多應徵入伍士兵志願幫助這些女孩。我這群男孩開始唱歌跳舞。

整晚中基本上我所有屬下都前來與我一對一乾杯。我回應了所有的祝賀者。我不知道當中我乾掉多少清酒。唯有我強健的體格,讓我撐過這一直到半夜宴會結束的連環痛飲。

在翌日,每個人都獲准休假三至六日。當天首批三分之一船員離開回家,我乘搭夜間列車返家。列車在5月4日早上到達鐮倉時我心中充滿歡欣。那是完美的一天。柔和海風吹拂滿佈這800年歷史城市的優雅松樹。

我家成員急切地在車站月台迎接我。小幹人差不多三歲,一隻手拖著母親快跑,大叫,「爸爸,爸爸!」我擁抱他。我不在時他長得這麼快。女兒洋子十二歲,景子九歲,她們大喊,「歡迎回家!」妻子千津高興地笑。

車站步行至我家只需20分鐘,但我覺得這次是凱旋回家,就趁機叫了一架計程車。孩子們感到驚奇,他們很少乘坐計程車。

回到家我們打開我由南方帶來的禮物包。孩子們看到巧克力時歡欣尖叫——在這段日子巧克力很難得。在晚上我們多年的好鄰居石橋湛山前來祝賀。在他邀請下,我家前往他的家晚飯。石橋是雜誌《東洋經濟》(《東方經濟學人》)的編輯與出版人。我認識的他眼光獨到而有智慧,但我從未想像過他有朝一日會成為日本首相。

我們享用晚飯,之後我坐下與他喝清酒。他是一位經濟學家,熱心打聽東南亞的情況。「我們海軍實力是否足以控制這大片區域並確保其豐富資源為日本工廠所用?」他問。

面對與他像其質素的人沒理由試圖隱瞞真相。「我們在一連串戰鬥勝利純粹是因為敵人犯錯比我們多,」我回答。「你與我同樣清楚同盟國的龐大生產能力。在這場戰爭中日本沒有樂觀空間。」他對我不得不說的事感到震驚。消息審查是這麼嚴格,以致他未能得知這場戰爭的許多事實。

1956年,正在他成為首相之前,我的戰爭回憶錄在日本出版。石橋為這本書寫下的序言令我羞愧。他寫到我們在1942那一晚的談話令他相信,我並不只是一般的海軍軍官。

六天休假很快過去。要求我立即離開的新任務命令隨時可能到來。命令一發出,我就沒有時間再以一夜旅程到鐮倉。為了與家人儘量相處更久,我在5月10日帶著他們回吳港。孩子們對第一次旅行感到快樂,特別是當我們在旅館登記時。在沒有特別事的日子,我們會在街上溜達或攀登城市附近的山丘。

軍官俱樂部令我家感到愉快,因為它仍供應市區沒有的豐富餐點。我家孩子談論俱樂部的晚餐多年,尤其是在日本投降後物資匱乏的日子。

詹姆斯.杜立德在四月對日本突然空襲很快為人忘記。那些B-25轟炸機造成的傷害很少。陸軍宣佈所有攻擊機已遭擊落。日本沈醉於自己的偉大勝利與大規模征服,杜立德的攻擊就像蚤咬一樣。

我回到吳港後四日,我的船員大部份收到輪換與重新調派指令。基本上我屬下所有軍官與一半士官與船員被調走。每天都可以看到我那些經驗老到的軍官與船員離開前往新艦船,新的軍官與新兵抵達取代他們。整支海軍都在進行這種調動。我無法想像高層指揮在想甚麼。我那些受訓船員四散,我對此感到氣憤。其他艦長也有同樣感受。從未合作過的新人團隊要訓練最少兩個月才能成形。如果我們在他們未準備好前受命行動會怎樣?

在5月20日中途島作戰計劃披露時,我認為高層指揮一定已失去理性。這驚人消息是由田中賴三少將在吳港海軍基地私下向我傳達。我倒抽一口氣。「甚麼?那是甚麼意思,將軍?」我結巴地說。「我們要以這批船員執行計劃嗎?」

「安靜……」田中沮喪地說。「事實上我不確定是否如此。我希望那不是真的。」

田中一艘巡洋艦與六艘驅逐艦的分隊在5月21日靜靜駛離吳港。我們以20節速度前往塞班等候「特別命令」。在離開吳港翌日,我聽到憤怒叫喊與有人被打的聲音,然後走向甲板。在那裡新的炮術長清水和衛大尉正對一名水手咆哮。那名不幸水手懺悔地站著,清水不斷用拳頭打他。我感到驚訝。

「發生甚麼事?」我質問。

清水轉向我,眼中仍充滿憤怒。「中佐,這人看到我卻沒有敬禮,」他慌張地說。「我正在管教他。」

「那是真的嗎?」我轉向那可憐的士官。

「沒錯,長官,」他羞愧地回答,臉上因剛才被打而發紅。

我震驚地發現這人是池田,前面提及在泗水附近發現敵方潛艇的瞭望專家。我在強烈警告後讓他離開,並叫清水前來我的艙房。他看來困惑,但不發一言跟著我。我關上艙房房門後給正筆挺立正的清水一張椅子。

我對此事感到苦惱,但盡力嘗試控制自己。「清水,你想吸煙的話隨便。這是男人之間的對話,不是艦長對炮術長訓話。我不想批評你或為那馬虎的人辯護。但我必須指明我不同意以體罰維持紀律。我不知道你的前任艦長怎麼做,但我的信念是,假如要最有效地戰鬥,驅逐艦船員必須保持完美的團隊合作。這艘艦上250人必須身同一人。他們必須在真誠的和諧與友誼中緊密結合。」

清水知道我想他理解甚麼。他不快地低頭,但也不是沒有表現出異議。

「保持良好合作與適當秩序並不容易。但我之前沒有依靠體罰也能做到。這很困難,但值得。如果這對你來說太困難,下次你面對紀律問題時向我報告再作決定。」

清水一直沈默低頭。我致電要求勤務兵呼喚其餘三名分部主管過來。所有人都是新近在我指揮下。機關長藤澤茂雄大尉;水雷長三好正俊中尉;及航海長松本金十郎大尉很快來到艙房。他們立正,顯然警覺到突然的召喚。「我剛才看到清水攻擊一名水手。」我說。「因為他公開這樣做,我推斷這種行為在這艦上很普遍。我不會容許對我的船員體罰。它必須在這刻停止。你們收到命令了。」

軍官們退出,我口中一陣噁心。我不能自已地憤怒。屬下船員在這種情況生活,我怎可能建立我們將面對重要作戰所需的團隊精神?我回想起多年前在江田島的經歷,依然未能原諒那些隨意毆打我的暴徒。將人當成牛那樣毆打令他們缺乏驅逐艦中必要的主動,那必須在關係緊密的團隊中才會出現。只有這樣船員才能以驅逐艦作戰所需的分秒必爭效率運作。

我決定在任何空餘時間私下調查艦上情況。我聽到怒罵,但不再看到更多體罰。我仍對以這組新手船員投入作戰感到憂心。

但是1,400英里旅程卻很平靜,我們在5月25日早上到達塞班島。十六艘載有3,000名陸軍與2,800名海軍部隊的運輸船已從特魯克抵達。海港內在還有超過十艘驅潛艦、巡邏船、掃雷艦與油輪。

在翌日的艦長與指揮官戰術會議,中途島作戰正式公佈。每位軍官都收到載有作戰細節的文件。我們受命指派護衛中途島入侵部隊。

中途島作戰計劃作1942年5月26日生效。翌日南雲部隊從瀨戶內海出擊——目的地為中途島。我們驅逐艦護衛的登陸部隊在5月28日晚上離開塞班。我們預計敵方潛艇正在監視,佯動航線向西,然後在天寧島正西方某地點轉向南方。在我們出發同時,栗田健男中將三艘巡洋艦與兩艘驅逐艦的戰隊離開關島。

聯合艦隊主力由新型超級戰艦大和率領,在29日離開瀨戶內海。前一天我們船隊已離開塞班,那天正是日本1905年在對馬海峽戰勝俄國艦隊37週年吉日。這是好兆頭,但我直覺地感到這次行動有些不妥,心中並不樂觀。

之後六日單調地過去。在6月3日大約0600,我們偵測到一架敵方水上飛機在前方若干英里。它不久後離開,但無疑這飛機已通知中途島我們正接近。我們當時在中途島西南600英里。

在接近黃昏時數架大型戰機出現在南方。田中旗艦神通開火,敵方戰機離去。炮火結束後它們又再回來,神通再次效果欠佳地開火。最後這些戰機離開,但各種行動令我們擔心,因為我們缺乏航空支援。敵機在黃昏回來,這次俯衝至我們上方,因而可以辨認出它們是九架B-17空中堡壘。

所有驅逐艦開火,打亂敵人的時機。從這些四引擎轟炸機投下的炸彈落在1,000米外。它們轉向離開,沒有一架被我方炮彈擊中。晚間稍後,四架敵機偷偷溜進來並發射魚雷,其中一枚刺穿油輪曙丸的船首,十一人死亡,另外十三人受傷。水密隔艙運作,讓油輪能夠跟上緩慢的運輸船。

我們非常清楚自己正面對準備充足的敵人,但我已不再輕易感到不安。目前為止對我們船隊攻擊的企圖都偷偷摸摸而軟弱無力。南雲作戰部隊可以運用其強而有力的攻擊摧毀敵人。

6月5日黎明帶來昏暗天氣,到處是低沈而濃厚的雲。基本上沒有風。我站在天津風艦橋,在一晚無眠後眼皮沈重。早餐送來時我正在憂心天氣,在這天氣對抗可能突然從低空雲層中出現的敵方戰機很困難。從無線電室傳話管的呼喊引起我注意。

「中佐,我方主力作戰部隊正傳來許多緊急訊息。」

「好的,在每一訊息傳來後即時把它們送到我處。」

很快一名勤務兵跑來艦橋給我一張紙。我掃視紙張,呼吸停頓發呆。這則訊息來自航空母艦加賀,寫著︰「我們被轟炸,正在燃燒。」

接連迅速傳來的訊息報告,航空母艦蒼龍與南雲將軍旗艦赤城受到猛烈攻擊。包括旗艦在內三艘航空母艦幾乎同時著火!我在讀甚麼?我在發夢嗎?我搖頭。不,我非常清醒!我感到痛苦並將訊息傳給屬下軍官。清水大尉閱讀訊息時雙手顫抖。松本大尉臉色蒼白。三好大尉無法置信。

我望向四周。我們船隊正之字型前行。其餘艦長與其軍官一定正閱讀同樣的震驚消息。縱使消息令人吃驚,但我們沒有收到其他命令,仍要繼續原定計劃。

這些恐怖報告持續出現,直至不再需要懷疑它們是否準確。強大的南雲部隊遭碾成碎片。即使如此命令也沒有改變。我們的高層指揮在做甚麼?我對我方航空母艦損失的悲傷突然轉為強烈憤怒。我們也將與主力部隊一樣落入陷阱中嗎?該死!該死!

作戰命令154號最後在0920到來,指令我們的運輸船「暫時轉向西北」,所有「戰鬥艦船攻擊在中途島北方的敵人。」小型護衛艇與16艘運輸船從陣形中緩慢轉向前往北方。我們六艘驅逐艦與一艘巡洋艦加速至30節,趕往中途島。

即使在這無風的日子,我那正加速的驅逐艦也衝著海浪,讓水花與泡沫濺上艦橋。但現在我沒有感到激動。在1010作戰命令156號宣佈「延後」中途島佔領計劃,並指示我們對中途島地面設施進行離岸砲擊。

我們仍距離中途島300英里,在接近已警戒的敵方目標時,十小時就像漫長的時間。除了不斷從前線傳來的沮喪報告外,我們無事繼續前往目標。6月4日1430,南雲最後一架運作的航空母艦飛龍傳來訊息指︰「我們受到轟炸著火。」在1615山本五十六將軍發出當日其第三項命令,指示南雲部隊剩餘戰力與敵軍進行夜間戰鬥。這項命令不但沒有提及所有南雲航空母艦已折損,甚至堅稱敵方艦隊已「基本上被摧毀並正向東方撤退。」

即使我對這場戰鬥的情況所知有限,我也不能理解山本怎可能發那項命令。現在看來似乎他試圖避免其部隊的士氣崩潰,但當時我認為他一定是已經失去理性。

在2130南雲無線電報告諷刺地揭露山本的命令多麼錯誤。「敵方部隊五艘航空母艦、六艘巡洋艦與15艘驅逐艦正移向西方。我們正撤退至西北方護衛飛龍。」山本用了兩小時發出他下一項命令,仍然堅持攻擊敵軍。這項命令到達我手上時,我看到東方5,000米外一艘艦船正猛烈燃燒。我們按地圖調查其位置,證實那就是赤城。我回想起在爪哇海一艘敵艦燃燒的情景。這次是我們的旗艦。這是多大差別!在爪哇海戰役同盟軍比日本犯錯更多,但在中途島只有日本犯錯。

半夜後不久,我們接到命令宣佈中途島作戰結束,並指示我們與山本主力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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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23日 星期一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9

6

田中賴三少將命令我的驅逐艦在2月28日下午前往馬辰補給燃料,他認為這時泗水附近水域已沒有敵對海上艦船。我也要護衛在開戰前攔下的荷蘭醫療船,將它帶到最近的婆羅洲日本基地。

「回航時你要確保儘量載滿的燃料,」田中提示,「因為我們其他艦船將要經你補給燃料。」我們分隊參加了在帝汶的作戰,嚴重缺乏燃料。

我艦天津風燃料僅足夠以省油的18節速度到達馬辰。田中正確地認為其餘所有艦船都未必能夠成功抵達。

我們駛過巴韋安島,看到有人在水中。靠近後我們發現大約一百名歐洲人,顯然是來自在半夜交戰時沈沒的同盟軍艦船。他們舉手呼救,大喊,「水!水!」

這場面令人憐憫。我對溺水的敵人沒有個人憎恨。但我可以怎樣做?我這艘小艦最多可以載走40或50人。我怎能差別對待只救起一半生還者?

再者我的燃料量也急速減少。如果我停下艦船——冒著可能被敵方潛艇攻擊的風險——我們能否到達港口也成疑問。

我猶疑不決,但結論只有一點。我不得不對這些在水中浮沈的可悲人員視而不見。

我下令向田中將軍發出訊息︰「超過100名敵方生還者在巴韋安島60英里、270度外漂浮。需要緊急救援。」

領航員小心讓艦船駛過這些漂流者。我屬下其中一名大尉能說流利英語,他走到舷欄大喊︰「撐著!撐著!一艘救援船很快會來。」

我們與荷蘭醫療船到達馬辰。在補給燃料並將盡量多燃油搬到艦上後,我們在3月1日返回泗水。越過巴韋安時,我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任何同盟軍生還者。我們自前一天起一直聽不到任何在這水域有救援行動的消息,我感到非常沮喪。

我重新檢視在爪哇海那場詭異的戰鬥。我認為沒有敵方潛艇加入行動這點似乎很奇怪。或者是這場交戰為時短暫,潛艇沒有時間前來現場。我們沒有遇到更多敵方驅逐艦也令人困惑。看到我們左舷方湧起大量泡沫與水花讓我從這些沈思中驚醒,那看來像是一艘正潛入水中的潛艇。我召喚聲納員報告目標情況。聲納官回答︰「長官,我們的聲學聲納無法在20節航行速度下有效接收。」

我回望那些奇怪的泡沫,它們已在後方遠處,但仍保持在我艦航線上。我考慮是否要在來不及之前掉頭。為何我未能迅速決斷地行動?我責罵自己猶疑不決並可能錯失機會。

岩田准尉走前,難受地立正並說,「中佐,這是我的錯,長官。我應該在潛艇潛水前發現它。請怪責我。」岩田是瞭望專家。他雙眼難以置信地敏銳。其他觀測員可能在10,00米距離看到海上潛艇的微小影像,岩田則能在遠至20,000米距離發現它們。但岩田與我們其他人都沒有警覺。

其後我們很快與田中分隊重新會合,並為幾乎乾涸的巡洋艦神通與三艘驅逐艦注入燃料。加油在3月1日2030完結。之後神通與四艘驅逐艦以各艦相隔2,500米組成陣形,起程捕捉敵方潛艇。這是陰天且視野有限的夜晚,但是海面平靜,我們希望找到在海上的目標。我的船員全力注視,緊守自己崗位,對我們在中午的失敗仍感到苦悶與憤怒。

我們的艦船在沒有雷達下捕捉潛艇,這是一場十分需要耐性的對賽。偵察依賴觀測員眼睛與我們不那麼有效的聲納設備。我們五艘艦船以18節速度之字行走六小時,但沒有發現。船員耐性正在損耗,觀測員也感到疲憊。

在3月2日清早,瞭望員右田大喊︰「黑色物體,左舷40度。看來是潛艇!」艦橋上所有人突然警戒起來。我舉起雙筒望遠鏡,在黑暗中卻分辨不出甚麼。右田又低聲說,「現在它看來像是漂流物。」這讓眾人失望地嘆息。透過雙筒望遠鏡我看到似乎是損毀的當地小艇。這次失望後疲累重臨,之後一小時我們要與昏昏欲睡對抗。

在0340右舷瞭望員池田文一呼喊,「不明物體,在30度……可能是潛艇。」所有視線集中在那方向。有些甚麼在那裡。之後池田再次大喊︰「確認是潛艇。」

雙眼敏銳的前方瞭望員岩田對被搶先一步感到沮喪,他轉身說,「肯定是潛艇……該死!」

我走向池田那大型20cm雙筒望遠鏡的腳架前仔細觀看。那無疑是潛艇,顯然正處於困境,在大約6,000米外。我喊出命令。「第二戰鬥速度(26節)。右方,50度。所有人到戰鬥崗位。火炮手準備行動。準備探照燈!準備深水炸彈。」

船員從磨人的搜尋遊戲中解放,高興地回應命令。一直安靜不動的甲板現在忙於活動。艦船很快加速。一名勤務兵從艦尾跑來傳訊指驅逐艦初風正跟隨我們。「很好,告訴訊號員亮起藍色尾燈(表示26節速度),」我回答。「初風可能希望共同行動。」

岩田大喊︰「海上潛艇現距離3,500米。」

秋野大尉從其火炮控制崗位大聲叫喊,「中佐,火炮已準備開火,長官。」

「我們將在目標離我們2,500米,右舷60度時開火。」敵方潛艇看來正在漂浮。我們六台12.7厘米火炮與90厘米探照燈轉至60度。「秋野,炮塔嚴格遵守燈火管制,」我大喊。

我們猛然衝向目標。在2,700米距離,天津風來到射擊位置,全部火炮直接指向潛艇。「探照燈發亮!開火!」我呼喊。

潛艇清晰可見後開始首輪齊射。我看到七名船員在潛艇艙面上無助地奔跑。不久後,他們附近出現兩次黃色爆炸,五秒之後是第二次齊射!六枚炮彈有一枚擊中目標。之後第三輪齊射,再次有一枚命中。潛艇猛烈地燃燒。

初風已作第一輪齊射。第二輪沒有僅僅射失,沒有第三輪。潛艇沈沒之快,在我們抵達其位置前它已隨海浪消失。

[原按︰這潛艇是鱸魚號(SS-176),但這次攻擊沒有了結它。它在嘗試修理先前損傷時受到這兩艘日本驅逐艦攻擊。鱸魚號潛航以逃離原的攻擊並進行維修,它在3月3日清早浮上水面,最後在受到另外兩艘日本驅逐艦攻擊時船員讓它沈沒。]

我們投下六枚深水炸彈完成工作。我們減速至12節,與初風共同徹底搜查這區域。我們的聲納沒有找到任何目標,但區域內有一陣強烈的重油味。我們在0359中止搜索並離開現場。

兩小時後我們回到同一海域,因為我希望天津風船員觀看海面上的重油。只有艦橋上少數軍官與火炮手看過正燃燒的潛艇。我認為向所有人展示其壓力與努力下的成果很重要。燃油仍然從潛艇沈沒的地方升起。它延伸至海面上數英里,我的船員對這情景印象深刻。

我對我們首次確定「擊沈」的喜悅因受害者在我們攻擊時已陷入困境而減少。那太像擊沈沒有能力抵抗艦船的冷血謀殺。

翌晚雖然天氣頗壞,斷斷續續下著暴雨,我們仍繼續捕捉潛艇。因雨水令鏡片濕透,大型雙筒望遠鏡幾乎沒有用處。當時視野最多只有數千米。

大約2030我看到在天津風右舷艦首數千米外暗淡閃爍的黃色燈光。它閃爍一次後迅速消失,就像點亮的火柴輕晃一樣。我找出自己的袋裝雙筒望遠鏡向相同方向凝視。沒錯,在艙面上有人正在吸煙。我估計距離為近乎正北方4,000米,在天津風航線前方。

驅逐艦急忙加速並在黑暗中衝前,所有人員已在戰鬥崗位準備。目標已確認為一艘在海面的潛艇。它正以甚快速度移向東方。我們加速至26節並轉左以令天津風與潛艇並排,距離為2,300米。我方探照燈展示出目標為一艘中型潛艇。

首輪齊射發炮。所有炮彈沒有命中。下一刻,我看到兩列數呎長的不祥泡沫線正朝向我方艦首。「魚雷!」有人大叫,我背脊一陣發冷。數秒後我們第二輪齊射兩枚炮彈命中目標時我忘掉恐懼。天津風速度達30節,敵方魚雷未能命中我們。

第三輪齊射再有一枚炮彈命中,這時潛艇的指揮塔著火。燃燒的潛艇在海浪中安靜消失。

我們急速轉左並趕向下潛現場。六枚深水炸彈投下。大海在黑暗中翻滾沸騰,除雨水外所有事物悄然不動。敵人的命運已無疑問。

我們徹底搜索海域是否有聲吶反應後在2345離開。沒有跡象顯示那艘潛艇仍然活著。

翌日天氣轉好,我們回到晚間行動的現場,在巴韋安島245度39英里遠。這地點同樣也帶有重油的漫長痕跡。重油升上海面如同海底火山噴煙一樣。船員再次奉召出來觀看其團隊合作的成果。他們沒有之前一晚那麼興奮,但看來感到滿足愜意。趁著船員在甲板集合時,我把握機會向他們說︰「你們已看到我們共同努力的良好成果。我完全滿意你們的優異表現。在戰爭開始後我們已共同經歷多個月,沒有一人損失。讓我們盼望我們的好運會繼續。你們做得很好,但從今以後對你們期望會更多。

「看這燃油的湧流!這些油來自一艘敵方潛艇,這潛艇已變成其超過100名船員的大型棺木。他們因為其中一人不可原諒地愚蠢,在海上艙面上吸煙而死。我看到這人點起的火柴,讓我們取得主動權。

「敵方的航海術良好。其魚雷射擊能力非常優秀。儘管我們有優勢,天津風也只是僥倖得以生還。假若沒有這一名愚蠢、魯莽的人因吸煙違反燈火管制,這艘驅逐艦可能已遭撃沈,我們全部250人已被殺。這就是戰爭。我相信你們每個人都已從中得到教訓。

「正如你們可能知道,我是一名20年來習性難改的煙民。但昨晚當我們擊沈潛艇時,我不再吸煙。我提及此事不是要強逼你們戒煙,而是讓你們在我再想這樣做時提醒我自己的承諾。身為你們的艦長,我對你們的生命負責,因此我不能再冒險吸煙。

「現在讓我們為死者送上謙恭的祈禱。即使是敵人,他們也是為其祖國陣亡,值得我們為他們祈禱。」

在簡短祈禱後,我呼喚在3月2日發現潛艇漂浮的池田上前,自己出資獎賞他十日圓(大約四美元)的獎金,一包毛巾、肥皂與香煙,以及註明他可優先獲得十天岸上假期的證書。這次會面以向池田熱烈鼓掌結束。數名同僚圍著向他恭賀。

在3月6日,天津風與初風回到馬辰補充燃料、彈藥與補給。我在那裡探訪那艘荷蘭醫療船 ,關心著一星期前我們看到在巴韋安島附近漂流的水手。我非常慶幸得知他們大部份獲救並在這艘醫療船,這艘船現時載有接近1,000名戰俘。看到人們擠擁在狹窄空間,令我想起軍校學生日子與前往美洲及歐洲的訓練航行。這些戰俘當中可能有我遇過的人。看到他們令我感到苦惱,我向他們許下真誠但無人得知的祝福。

三月餘下日子無事發生。在這個月餘下時間沒有在荷屬東印度發現敵方潛艇的報告。

在三月最後一日,天津風參與佔領聖誕島,位置在爪哇南方大約200英里。這孤島不只處於戰略位置,也蘊藏非常豐富的硫礦。這次作戰是我曾參與或旁觀過最容易的。十多架轟炸機先行轟炸,兩艘巡洋艦與四艘驅逐艦作離岸炮擊。英方守衛軍在0700投降,甚至比登陸完成更早。大約100名英國部隊成為俘虜。他們被帶去搬運大量堆放在碼頭的硫礦,載到我方清空運輸船上。

這次簡單作戰第二日被一段不快插曲打斷。4月1日1805,我看到水中有一段怪異的泡沫線指向我方旗艦,巡洋艦那珂。這魚雷在距離那珂不足700米,右舷方50度行進。巡洋艦急速右轉——但太遲。魚雷猛烈擊中船體中部並損毀那珂的前桅。衝擊與爆炸在船體留下五米闊的洞。但是奇蹟地,沒有一名船員死亡。

我們四艘驅逐艦與兩艘巡邏船狂亂地四處行走,投下許多深水炸彈試圖擊中攻擊的潛艇,但敵人完好逃脫。我對這潛艇的技術與大膽仍感到驚奇。

[原按︰這次攻擊來自美國潛艇海狼號(SS-197)。]

它溜進狹窄海域,勇敢面對四艘準備戰鬥的驅逐艦,並在極近距離發射其魚雷。

雖然那珂進水800噸,其水密間隔運作並避免它沈沒。它在數艘驅逐艦護衛下跛行回日本。回到母國後充分維修它需要多星期。這就是沾沾自喜的代價。我們所有人都感到內疚,我得到另一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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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22日 星期日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8

在2030時,高木命令所有艦船停止追逐並在運輸船附近會合。這次戰鬥雙方確實都有一連串失誤。田中的第二水雷戰隊幾乎所有人都對終止行動命令感到不滿。我們的艦船不像其他艦船消耗那麼多彈藥,我也感到我們錯失緊追並了結敵人的機會。

當高木看到所有驅逐艦正轉向北方,他命令那智及羽黑停下回收它們之前彈射的偵察機。高木幾乎因這決定失去性命。只是敵人犯下嚴重錯誤才保住他一命。回收在艦艇附近海上逼降的戰機技術上很困難。在其後戰爭中許多日本軍艦乾脆在彈射戰機後放棄它們。但這時日本正在取勝,指揮官樂意收回彈射的戰機。因此高木決定收回其艦載機也並無不妥。但是,他以為同盟軍艦隊已逃向泗水則是大錯特錯。

在2050那智正嘗試回收五架飛機的最後一架,此時一名瞭望員報示︰「第三戰隊已抵達!」石川中佐透過其雙筒望遠鏡觀察。「嗯,三桅艦船,」他低喃。「沒錯,它們看來像是榛名與霧島。」

「它們怎樣來到這裡?只是兩天前它們還在印度洋……」通訊官在那智艦橋上難以置信地評論。

三十秒後,石川憤怒尖叫︰「該死!那些是敵艦,其中四艘正駛向我們。它們只距離12,000米遠。」

艦上到處喧鬧騷動。兩艘巡洋艦靜止不動。在水上不動的艦船能怎樣戰鬥?而且船員不在戰鬥崗位。逼近的敵人發射十多枚照明彈。高木將軍咬緊嘴唇至出血。他極為苦惱。

「加快收回戰機,」他命令。「所有人到戰鬥崗位!」大家神經繃緊。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已捕捉戰機!」絞錨機手大喊。

高木咆哮︰「引擎,全速後退!」

那智的引擎顫抖發動。艦船開始緩慢向後,一架飛機以絞錨機纜綁在艦旁。敵方巡洋艦開火,幾近命中的炮彈開始在四周落下。那智及羽黑加速至最低戰鬥速度的18節時,高木命令散佈煙幕。兩艘艦船轉向並開火,但知道敵方處於數量優勢而沒有使用探照燈。接著的火炮互射在12,000米距離展開,這只是在浪費雙方彈藥。十分鐘後,那智及羽黑不再看到對方艦船,危機過去。

但是有新的擔憂出現。高木說,「敵人可能駛往我方運輸船。」兩艘巡洋艦以30節速度發狂地搜索20分鐘前令它們飽受驚嚇的敵方艦船。高木命令在大約5,000米外的巡洋艦神通彈射其餘下飛機偵察敵人。田中將軍迅速反應。

在2145神通的飛機發無線電指︰「敵方一支四艘巡洋艦與六艘驅逐艦部隊正前往南方。」這消息令飽受困擾的那智及羽黑軍官鬆一口氣。

顯然我方兩艘巡洋艦遇到敵人時,敵人正進行180度移動的最後一次90度轉向。同盟軍並未預期在這種情況遇到日軍,並按其原先計劃航程向南。他們因此錯失擊敗我方部隊的大好機會。假如他們急於決戰,最少他們已重擊那智及羽黑,然後痛宰沒有防衛的運輸船。

敵方海軍部隊正受到打擊。燃燒的埃克塞特號航向泗水。三艘驅逐艦沈沒。另外六艘驅逐艦嚴重損傷,離開這區域。剩餘同盟軍艦船在爪哇海岸附近重組。當中包括四艘巡洋艦——德.魯伊特號、休士頓號、珀斯號與爪哇號——及兩艘驅逐艦,它們以一連串熟悉的轉向集合。

他們大膽決定向北再次嘗試挑戰日軍。不幸他們已錯過其最好機會。這支部隊作一次90度轉向,之後再作一次。英國驅逐艦木星號撞上一枚同盟軍水雷並即時沈沒。其餘五艘艦船沒有撤退。他們再作一次45度轉向,筆直向北,不時被神通所屬飛機投下的照明彈照亮。

月色亮麗,但頻繁的暴風雨令視野狹窄。同盟軍正準備最後一搏,在不時被日軍照明彈打斷的黑暗中前行。

日本軍艦也經重組並準備好夜間作戰。只有少部份艦船受創,無一沈沒。所有艦船都在作戰狀態,渴望打一場。重型巡洋艦那智及羽黑按照神通偵察機的定時報告,一直警戒著北方。在2月28日半夜後三十分鐘,敵方看來正頑強地航向北方,令那智艦橋一陣忙亂 。

那智及羽黑立即轉向北方,與同盟軍縱陣並排,並減速以求取適當的攻擊角度。節約燃料與彈藥是日本艦船的重要考慮,所以其炮火只是斷斷續續。沒有炮彈命中敵方艦船。部份同盟國在戰後出版的描述指,同盟軍艦隊當時對正接近的日本艦船毫不知情。但那智則報告稱敵方有開火還擊,只是沒有作用。

在0053那智向目標發射八枚魚雷,羽黑則發射四枚,方位為右舷60度。敵方艦船在10,000米距離。日本軍官遇上一場短暫的風雨下,只能合手祈禱。在0106東南方突然燃起巨型火柱照亮黑夜。一枚魚雷擊中巡洋艦爪哇號船體中部。四分鐘後同盟軍縱陣出現另一次爆炸,德.魯伊特號如火柴盒般著火燃燒。在那智及羽黑甲板上的水手大呼「萬歲!」。他們歡欣地躍動跳舞並互相拍背。

高木將軍冷靜地說。「讓我們了結餘下艦船。」那智及羽黑穿越小型風雨全速趕往東北。它們未能尋到其他艦船,之後駛近兩艘燃燒中的艦船。「不用在它們身上浪費彈藥,」高木說。「它們已完了。」搜索在0300停止。

這天最後一項疑惑是美國巡洋艦休士頓號與澳洲巡洋艦珀斯號的舉動。高木徒勞無功地在北方搜索大概是這場戰鬥中日本最後一項失誤。這兩艘同盟軍艦船在爪哇號及德.魯伊特號著火號時立即轉向。它們移向西南方,沿岸前進——它們大膽向北出擊中令人好奇的最後一幕。

3月1日半夜過後九分鐘,驅逐艦吹雪發現兩艘身份不明的艦船。它們位置在鄰近萬丹灣的巴比島東方大約10,000米,離爪哇海戰役現場約500海里。吹雪艦長山下鎮雄中佐不知道它們是甚麼艦船。吹雪掉頭並在大約8,000米後跟蹤這兩艘神秘艦船。艦船是休士頓號與珀斯號,神奇的是它們怎樣能在日間不被日本偵察機注意下航行24小時。

在爪哇海戰役長時間連續戰鬥後,這兩艘艦船彈藥甚少。它們已在大約20節速度航行500英里,燃料也同樣有限。它們不是在向壓倒優勢日本部隊反擊的狀態。這兩艘艦船正前往補給燃料與彈藥,在萬丹灣看到一支56艘艦船的日本船隊準備登陸時一定感到震驚。它們在半夜過後37分鐘勇敢地開始炮擊這些運輸船。

日本驅逐艦春風衝前散佈煙幕。驅逐艦吹雪發射九枚魚雷。原顯三郎(9)少將12艘護衛軍艦混亂無序地推擠。吹雪已通知它們「兩艘神秘艦船駛入海灣」,但它們仍未完全準備好戰鬥。對抗兩艘同盟軍艦船的艦數太多。部份艦長後來對我說他們不斷忙於躲避友方炮彈及魚雷。

但在一小時內,兩艘同盟軍艦船均遭擊沈。三艘日本運輸船嚴重損傷,一艘——登陸部隊指揮船——沈沒。陸軍最高指揮官今村均將軍被拋進海中,需要自行游到岸上。日軍傷亡人數極為輕微。

一個調查委員會研究過這次混亂的戰鬥,卻無法找出日本運輸船如何沈沒的答案。有意見認為是吹雪在7,000米距離開火的魚雷擊中運輸船。但其他日本艦船也在更遠距離發射過魚雷。

當所有運輸船成功在泗水附近完成登陸同時,巡洋艦那智及羽黑也正在忙碌。它們同日差不多中午時在巴韋安島北方附近遇上敵方餘下另一組三艘艦船。兩艘日本艦船由巡洋艦足柄及妙高增援,在1330擊沈跛行的英國巡洋艦埃克塞特號。英國驅逐艦遭遇號在十分鐘後被擊沈,美國驅逐艦蒲柏號則在1530遭了結。

只有四艘美國驅逐艦成功從峇里海峽逃往南方。另外四艘遭南雲作戰部隊的日本戰機擊沈。高木率領的運輸船或軍艦沒有一艘損失。他完全成功地達成其目標,戰鬥以日本一面倒勝利結束。

然而,高木因其「接連犯錯」受到猛烈抨擊。他在28,000米距離開火並浪費彈藥特別受到批評。舉例而言,當戰鬥結束時,那智十台20厘米火炮每台只剩下七枚炮彈。田中的神通基本上沒有燃料並幾近漂浮。火炮軍官鄙視高木並說︰「他是潛艇的人,不知道怎樣運用火炮。」

高木與其助手長澤沒有辯解。高木很快被調到指揮潛艇艦隊。長澤返回東京並被指派到人事局。

這次行動帶來許多教訓。在我艦首次遇到敵人並發射魚雷後,我們一直處於主要戰鬥現場之外。但我觀察到大部份行動,並從遠處看到爪哇號與德.魯伊特號的火柱。對我來說這一次戰鬥比我參與過數百次的實際演習更有意義。

譯註︰

(9) 原文寫作Akisaburo Hara,應為Kenzaburo H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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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9日 星期四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7

翌日2月27日早上時間無事發生。我們的船員繼續例行訓練。然後在1150,正當所有人預備午餐時,四枚大型炸彈毫無警示下爆炸。驅逐艦雪風前方約200米升起巨大水柱,當時它正在我艦右方3,000米航行。

前一日我們在轟炸機攻擊前已看見它們。今日我們則毫無察覺,我遲來地再次發現兩架B-17正在雲層上空剛好4,000米下飛行。這些空中堡壘確實令我們驚訝。只是笨拙的轟炸令他們錯失機會。

他們再次以高機動力的軍艦為目標令我不解。為何他們不攻擊那些行動緩慢的運輸船?一枚500磅炸彈命中可輕以擊沈一艘運輸船,並打亂日軍整個計劃。在戰鬥後多年的今日,我仍然認為這是重大錯誤。

日本同樣在發動這次作戰中犯下一項嚴重錯誤,那就是沒有為海上部隊提供足夠航空支援。不過這錯誤因同盟軍戰機無效且不明智的戰術而抵消。

在遭遇B-17後十分鐘,船隊改變航線90度前往泗水。在這之前我們一直向西航行——那是佯動。我們已在泗水北方60英里。此後不久一架日本偵察機從巴厘巴板迅速傳來報告︰「五艘敵方巡洋艦與六艘驅逐艦,在1200時離泗水63英里310度。這支部隊正以80度航線12節速度前行。」

12,374噸那智,跟在我們後方遠處的兩艘巡洋艦之一,立即彈射其偵察機以繼續追蹤敵方艦隊。那支艦隊距離出奇地接近,明顯是朝我們而來。它是來與我們戰鬥嗎?我們不安地等待偵察機後續報告。

漫長的兩小時過去。在1405那智所屬飛機發無線電指,敵方五艘巡洋艦與十艘驅逐艦的部隊繼續相同航線。在我們護衛群兩艘巡洋艦還在後方150英里下,敵方艦隊戰力絕對比我們護衛艦強。田中將軍命令運輸船轉向北方。

我不再感覺到熱帶的炎熱。背脊流下冷汗。我們失手落入陷阱。如果敵人立即加速,就可輕易將我們船隊撕成碎片,像射標靶般擊沈運輸船。我對這前景感到顫抖。雙方部隊正逐漸靠近,我疑惑為何敵方艦隊仍只是以12節航行。在1510那智的偵察機以無線電傳來驚人消息︰「敵方艦隊已轉向,正前往泗水。」

高木將軍在那智艦橋大笑說,「敵方艦船只是在確保我方沒有空襲泗水。敵人並不在與我們戰鬥的狀態。我們會依照原定計劃與行程。部隊將再次轉向南方。」

在1630從那智偵察機傳來另一驚人消息。「敵方艦隊再次轉向。其雙縱陣現正轉為單縱陣。敵人正加速並以20度前進。」十分鐘後,另一消息傳來︰「敵方速度為22節。它正筆直前往我們船隊。」

敵方意圖已沒有疑問。我查閱地圖,發現與敵方艦隊的距離為60英里。如果雙方都以20節航行,我們將會在一個半小時內相遇。

高木突然變得鬱悶而憤怒,他命令運輸船再次轉向。他也命令巡洋艦彈射其觀測機,護衛艦則排好組成戰鬥陣形。巡洋艦那智及羽黑遲來地開始加速。

我所屬分隊很快組成縱陣——巡洋艦神通在前,四艘驅逐艦隨後。運輸船掉頭四散。其行動糟糕地慢。它們大部份是徵用的商船,其船員沒有受過訓練。看到它們雜亂無章令人沮喪。許多運輸船對不斷改變的命令感到困惑,未能迅速反應。

最令人惱怒的,是那智及羽黑姍姍來遲。它們在後方許多英里遠。這兩艘重型巡洋艦每艘都有等同十艘驅逐艦的火力。沒有它們我不知道我們怎能與敵方強大的艦隊戰鬥。如果敵人加速至30節,就可能在任何時間到來。若是如此,我們能怎樣做?

在1700這場混亂開始消退,運輸船重返有序的陣形,由巡邏船及掃雷艦護航。在我們分隊後方有另外四艘驅逐艦加入陣形。另一分隊由巡洋艦那珂與七艘驅逐艦組成,負責後方。各日本軍艦現在速度為24節,已準備好戰鬥。我們在兩英里長縱陣巡航時我掃視四周,卻找不到我們兩艘重型巡洋艦的蹤跡。我惱火地暗中咒罵。

「敵艦!」岩田繁准尉大喊,他天生視野驚人,是艦橋上的測距長。我望向他所指之處。我看到南方有數支桅桿。它們很快進入艦上所有人的視野。從我研究過的相片中,這些旗桿明顯可辨識屬於荷蘭巡洋艦德.魯伊特號。

「德.魯伊特號距離28,000米(大約20英里),」岩田再說。「它正急速接近。」

我轉身回望。那智及羽黑仍然不見蹤影。實際上,我只看到許多日本運輸船在我們後面遲緩地散開。我大喊,「火炮手與魚雷手,準備好。我們目標是敵方縱陣領頭的巡洋艦!」

艦上所有聲音突然安靜下來。我們正面臨首次主要海戰!沈默由岩田的聲音打破,「中佐,看!那智及羽黑在這裡!」我望向四周,看到期待已久的巡洋艦在東方水平線上。他們距離較遠,但仍然可行。好!我點頭。時間是1730。

敵方艦船突然改變航道向西,開始與我們並排航行。這是另一次令人困惑的發展。敵人一定已看到我們的縱陣。為何他們不直接向前?維持在原來航道,敵人就能選擇側舷目標,同時令自己只需受到很少日方炮火。

敵方移動再次為我們爭取時間。高木將軍看到敵人時興奮躍起,敵人仍在36,000米遠,正轉向至平行航道。「現在我可以趕上我們艦隊,」他大叫。在1746高木發出戰鬥命令︰「展開三列縱陣,以170度航線(向南)前行。」

一分鐘後巡洋艦那珂在22,000米距離向敵人開火——這對其14cm火炮而言太遠。意識到戰局攪亂,高木趕忙改變其命令︰「保持航道與敵人並排。」巡洋艦神通及其四艘驅逐艦轉向移動大約10,000米,沿部隊的西方航線行進。神通在18,000米遠以其六座14cm火炮向德.魯伊特號開火。炮彈沒有命中。四艘驅逐艦只能鬱悶旁觀。在這距離下,驅逐艦12.7cm火炮也沒有作用。那智及羽黑開始在25,000米遠距離發射其20cm火炮。它們的炮彈同樣不起作用。

同盟軍艦隊突然再次轉向——逐漸轉向西南——拉開與我方艦船的距離。敵方火炮現正射擊,但對它們來說距離也是太遠。所有炮彈沒有命中。在1805,第四水雷戰隊指揮官西村祥治少將對在漸遠距離無效地互擊火炮顯然失去耐性。

西村的巡洋艦那珂與其七艘驅逐艦向敵人發射43枚魚雷,當時距離估計超過15,000米。這些帝國海軍引以為豪的氧氣魚雷,可以在36節速度行進40,000米。但即使是它們在這種距離發射也不能預期命中——除了純粹靠運氣外。這些已發射魚雷中有大約十二枚在行進數千米後爆發。無法解釋它們為何爆炸。可能是因為機件故障,又或者它們部份互相撞擊,引發連環爆炸。其他魚雷繼續行進,但沒有命中任何目標。它們也是白白浪費掉。同盟國軍官一定是對這些魚雷的射程與範圍感到震驚。那肯定頗令人神經緊張。

在魚雷攻擊後,同盟軍艦隊急速轉向南方。在1827八架同盟軍戰機出現。它們飛行在我們前方大約20英里,駛向我們的運輸船隊。

在我們護衛艦離開船隊時從巴厘巴板呼叫過來的大約十二架零式戰機,興奮地撲向敵軍轟炸機。所有敵機在向日本運輸船投下任何炸彈前已遭擊落。這次敵方試圖空襲是這天又一令人困惑的發展。

[原按︰這些不幸的攻擊者是荷蘭空軍輕型轟炸機。]

這是落日不時從雲中穿過的陰天。但黃昏很快到來,日落時間將會是1950。在1833高木將軍認定我們只是在浪費彈藥,假如我們繼續以這種形式戰鬥,敵人越來越可能在黑夜下逃走。他命令所有艦船「接近並打擊敵人」。

敵方艦隊再次轉右,現正朝向西方。日本艦船也轉向西方,火炮不斷開火。四分鐘後,英國巡洋艦埃克塞特號著火,引致敵軍陣形突然混亂。敵方艦船立即噴出濃厚煙幕。(後來得知一枚來自那智或羽黑的20cm炮彈,擊中埃克塞特號的火藥庫。) 位處同盟軍縱陣第二位置的埃克塞特號急劇減速。在減速時它搖擺向左偏離縱陣,僅僅避開與後面的美國巡洋艦休士頓號相撞。

隨後出現驚人發展,休士頓號同時突然轉左,其餘所有隨後艦船也照做。只有旗艦德.魯伊特號繼續向前,在數分鐘後才發現縱陣其餘艦船已經轉向。在全速轉向與它們重新會合時,德.魯伊特號幾乎與一艘驅逐艦相撞。

同盟軍陣形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令我們有機會接近,包括我艦在內,八艘驅逐艦以30節速度急速前行。同盟軍艦隊重新整合,留下跛行的埃克塞特號在後,每艘艦船所有火炮都直接瞄準我們。距離敵方艦隊7,000米時,處於天津風稍前的驅逐艦時津風遭一枚炮彈擊中。天津風受時津風冒出的濃厚白煙圍繞,失去視野。炮彈從四周如雨降下,令所有方向升起水柱,但仍然沒有炮彈擊中我艦。我咬緊牙關在敵方炮彈越發接近下艱辛地衝前。若要有效地發射魚雷我就需要繼續下去。

敵方正朝向西北,直接面向我們,這是本日他們首次攻勢行動。現在距離敵人六千米。我臉上流汗,緊抓艦橋扶手。還沒有。等等。我們必須接近至最少5,000米。敵方炮彈在近旁落下,隨時都可能擊中我艦。

在1927田中賴三少將命令其巡洋艦發射八枚魚雷。當神通的魚游出其發射管,我幾乎不能控制自己下令開火。敵方一次幾乎命中將水濺到我臉上。當時我膝蓋搖晃,雙手顫抖。時至今日我想到這情景時仍會頗感不適。我不是擔心自己成為懦夫,但在第一次面臨敵方艦船炮火下,我擔心自己會失去冷靜判斷。

我看到再有16枚魚雷從雪風與時津風躍進水中。在這時我屈服並大叫︰「發射魚雷!」另外四艘驅逐艦跟從天津風行動。我計算命中的機會。在6,000外很低。我認為或許在5%以下——72枚命中3枚。這將證明是多麼錯誤!

敵方艦隊急速轉向西方,我看到我們的魚雷最少一半越過敵人艦首。其餘「魚」抵達目標範圍但似乎全數射失,這時突然出現一陣強光。荷蘭驅逐艦Kortenaer遭擊中並即時下沈。64發命中一發!這瞄準多麼差勁,敵方迴避戰術多麼出色!

西村祥治少將的巡洋艦那珂與其七艘驅逐艦不久到來,同樣發射64枚魚雷。敵方再次轉向90度,這次是向北,其移動不循常規又難以置信,所有64枚魚雷都沒有命中。之後敵方再轉向90度兩次,整個縱陣在一層濃厚煙幕中掉頭。這種戰術從未見於帝國海軍指引。我只能張口結舌站著。

一枚敵方炮彈擊中驅逐艦朝雲,造成五人死亡19人受傷,也令其引擎短暫無法運作。

在發射魚雷後我們第二水雷戰隊與那珂的第四水雷戰隊以循環曲線航線航行,以複雜移動方式轉向。與敵人的距離漸漸擴大。我們看來已錯失機會。但是,當晚同盟軍的行徑實在難以捉摸。在轉向360度後,敵方艦船向南並在濃厚煙幕下行走。但同盟軍艦隊之後又急速90度轉向兩次再次筆直向北。敵人的意圖一直成謎。或許他們仍希望驅趕日本船隊。

日本巡洋艦那智及羽黑航線在兩支驅逐艦隊後方遠處,它們看到敵人並掉頭。在大約2000時它們在16,000米距離發射16枚魚雷。這距離太遠。同盟軍艦隊又再作出360度轉向,所有魚雷都沒有命中。敵方艦隊向南方全速前進前往泗水。

日本巡洋艦沒有追擊。參謀軍官不安地看到南方一連串大約12次的爆炸。他們不知道爆炸原因,並懷疑敵方潛艇正攻擊日本驅逐艦。後來確認這些爆炸只是巡洋艦自己的魚雷引起,這些魚雷向南行進40,000米並擊中海岸。在漸濃的夜色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僅20英里外的泗水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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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8日 星期三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6

5

1942年2月27至28日,我參與了爪哇海戰役。這次行動值得一提,因為它是二戰中少數除用作偵察外戰機沒有參與的主要海戰。相應地,它值得作全面描述與分析。

同盟國與日本已有許多作者撰寫標榜描繪這次行動故事的書籍。大部份同盟國書籍都在戰後很快寫成。這些作者似乎仍然情緒高漲,無法保持客觀與歷史地的抽離。現有日本書籍也同樣不能令我信服為客觀或準確。這缺陷的部份原因,當然是原始檔案不足,但戰敗沮喪的指揮官也確實未能客觀評價其戰鬥。

大部份參與這次戰鬥的同盟國艦船指揮官已經在行動中戰歿。因此重構同盟國一方的所有細節並不可能。

高木武雄少將,這次戰鬥日方最高指揮官,1944年在塞班島戰歿。比他活得更久的是其首席參謀長澤浩大佐,他現時是新日本海上自衛隊的高階將軍,還有長澤的助手石川康太郎少佐,他當時是高木的情報官。在撰寫本節前,我曾與他們及其他參與這次戰鬥的生還軍官詳細討論。

同盟國艦隊在泗水對出首次與日本船隊接觸,並出手試圖破壞日本船隊。一開始同盟國縱陣有三艘重型巡洋艦、兩艘輕型巡洋艦及十一艘驅逐艦,它們成功分隔41艘緩慢運輸船與其護衛艦——10艘驅逐艦與兩艘輕型巡洋艦組成的船隊。運輸船載有一師陸軍部隊。兩艘日本重型巡洋艦也被指派到這次作戰,但它們滯後在船隊後方大約150英里。

即使一開始有位置與數量上的優勢,在這次交戰中同盟軍仍無法擊沉任何一艘日本艦艇。雖然雙方許多犯下的錯誤似乎可互相抵消,但我認為,真正關鍵的因素,是士氣。

比較這次與1944年10月在雷伊泰灣的戰鬥很有意思。在雷伊泰灣,由栗田健男中將領導的日本艦隊,與爪哇海戰役中荷蘭少將K.W.F.M 杜爾門少將的部隊扮演角色幾乎完全相同。

在雷伊泰灣栗田關注所在是敵方四艘速度慢、易受攻擊的輕型航空母艦,並有機會以一次毀滅性攻勢打擊它們。但他在關鍵時刻轉向,錯失一次絕好機會。這正是爪哇海中同盟軍艦隊所做的事。

栗田前往雷伊泰灣決心堅定,但他完全清楚沒有機會戰勝敵人壓倒性的戰力。在批評他似乎愚昧地改變心意前,應該注意這心理上的背景。

1942年2月,在泗水的同盟國軍官彌漫著一種無助感。他們幾乎或完全看不到生還的機會。同盟軍艦隊15艘戰鬥艦正舔著自己的傷口。這些艦船全部都知道它們很可能在一星期內面臨真正的決戰。

同盟軍指揮官回想起珍珠港攻擊與兩個月前威爾斯親王號及卻敵號沈沒。他們最初幾乎拒絕承認這些消息,直至現在內心仍然難以置信。但事實接踵而來。新加坡剛失陷。菲律賓完全被佔領近在眼前。日軍正湧向南方,前哨基地逐一減少。

帝國海軍強大的作戰部隊由南雲忠一中將指揮,據悉正移至南太平洋水域。在敵人眼中它是巨獸般的超級艦隊。他們就是沒有方法得知這艦隊有多龐大,或者日本有多少艘航空母艦。這種混淆部份是源自敵人無法分清攻擊的日本戰機是從航空母艦還是地面基地而來。

敵人以為珍珠港攻擊後數小時在菲律賓的大型空襲,是從日本航空母艦前來。事實上這些戰機來自福爾摩莎。在爪哇一連串轟炸機攻擊也是由從霍洛、巴厘巴板與肯達里而來的日本陸基戰機執行。對在泗水的同盟國軍官來說,這些戰機看來是來自爪哇海的日本航空母艦。

2月1日,一支美軍小型作戰部隊攻擊馬紹爾群島。南雲作戰部隊立即從1,500英里遠的特魯克匆忙往馬紹爾出擊。在泗水的同盟軍得知這一舉動,認為現在可安全出動攻擊日軍。他們四艘巡洋艦與七艘驅逐艦航行至巴厘巴板,希望重演保羅.泰波特中校之前的成就(7)。

日本這次沒有懈怠。從福爾摩莎到肯達里各地而來的60架日本轟炸機與戰鬥機,在2月4日俯衝並損傷同盟軍艦隊。這些艦船艱難回到泗水,受到他們認為的日本航空母艦艦載機震撼。整件事對他們來說是場惡夢。

在19日另一事件——對泗水總部來說不可能的事件——正在他們頭上發生。同盟國情報報告指南雲部隊在抵達馬紹爾前轉向並前往澳洲。當天清早南雲投下188架轟炸機與戰鬥機對達爾文港猛烈攻擊。

同日大約中午,23架零式戰鬥機群集飛越泗水,並在短暫空中混戰中擊落40架同盟軍戰鬥機,主要是P-36。即使在巴厘巴板的情報員準確彙報,這些日本海軍戰鬥機從450英里外的福爾摩莎基地飛來,同盟國軍官大概也不會相信。他們全部認為這些零式戰機來自航空母艦。

同日稍後,一群來自肯達里的日本轟炸機,攻擊泗水附近佐邦的敵軍秘密機場,摧毀基地的P-40、水牛戰鬥機與英國颶風戰鬥機。日本戰機很快在敵人眼中獲得重視。英國最自傲的戰艦成為日本戰機受害者並非偶然。同樣命運可能發生在泗水餘下任何一艘艦船身上。

在這背景下泗水指揮官於2月20日仔細考慮最新的報告,內容指兩支大型日本船隊正前往爪哇。其中一支船隊有41艘運輸船與大約20艘護衛軍艦,在2月19日離開霍洛前往泗水。另一支船隊有56艘運輸船與15艘護衛艦,兩日前已離開印支半島金蘭灣前往西爪哇。

泗水高層指揮一定極為苦惱。如果同盟軍艦隊出航阻截其中一支日本船隊有可能戰勝一場。但這樣他們就沒有機會擊敗第二支船隊。但是對敵人而言最棘手的因素,一定是南雲的強大部隊無法預測。它可能在任何時刻出現,揮動其大鎚擊潰缺乏航空支援的同盟軍艦隊。與此同時,日本戰機可以按自己意願前來與離開。

在日本高層指揮方面,帝國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在2月17日與其參謀官會面,地點是停泊在中日本吳港附近柱島的戰艦長門艦上。他已命令南雲轉向攻擊達爾文港,不用追撃那些美軍小型作戰部隊。「我們一定要確保荷屬東印度的石油與其他資源。這比追撃任何美軍小型部隊優先。」

山本心中無疑已有將要來臨的中途島作戰大綱。當其參謀研讀過所有情報資料並向他報告時,山本斷定在泗水的同盟軍海上艦隊對日軍行動「沒有潛在威脅」。他命令那兩支均載有一師陸軍的船隊拔錨起航。「登陸作戰不需要一支主力作戰部隊支援,」山本裁定。因此南雲在2月19日推進至達爾文港北面220英里。

在2月20日山本舉行另一次參謀會議。會議斷定同盟軍艦隊已「完全洩氣」,並「不再有能力發動任何主要行動。」山本取消他較早前利用陸基戰機空中掩護日本船隊的計劃。南雲受命在印度洋「擊沈預期會從泗水逃離的同盟軍軍艦。」

這樣魯莽結果最少也危及我護衛的船隊作戰。41艘運輸船組成兩排縱陣,每艘船距離600米,縱陣之間距離二千米。他們反覆以10節速度之字形行走。陣形以四艘掃雷艦為先頭部隊,它們形成相隔3,000米的橫陣,後面3,000米是三艘驅逐艦,以相似方式分散。之後是旗艦巡洋艦那珂,其兩側為兩艘小型巡邏船。左右舷方各有一艘驅逐艦保衛運輸船兩列長縱陣的中間部份。

另一組由第二驅逐艦隊(8)組成的護衛群,包括我的天津風與其餘三艘驅逐艦,由田中賴三少將旗艦神通領導,處於左舷方較遠位置。這護衛群曾短暫參與安汶作戰後的帝汶島登陸作戰,我們在2月25日與船隊在望加錫(錫江)會合。兩艘重型巡洋艦那智及羽黑高傲地跟在船隊後方大約200英里遠。

全長20英里的船隊頗為壯觀。運輸船上訓練不足的水手明顯表現散慢。許多運輸船從煙囪噴出大量黑色煙雲。許多則在「不准通訊」命令下使用無線電,或者沒有注意夜間燈火管制規則。

敵方潛艇面對這麼易下手的目標可以得心應手。但最令人困擾的是,落後的重型巡洋艦步調極其緩慢——它們是敵方選擇攻擊我們時唯一有真正戰力的艦船。

天氣怡人,日間艷陽高照,每晚明亮的月光為海面鍍上銀色。即使在夜晚,受訓的眼睛也能覆蓋整支部隊的長度。我方偵察機發現了五艘同盟軍潛艇,卻沒有一艘來威脅我們的艦船。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為何敵方潛艇沒有出現。

26日早上,婆羅洲南方海面平靜。我從小睡中醒來,鑽研最新資訊。我方偵察機與情報機關報告,沿著泗水岸邊全是地雷區,加上許多沈沒船隻造成更大危險。報告同時說,「同盟軍仍在出動轟炸機,包括一些從非洲抵達的B-17,以及在瑪琅與其他細小狹長地帶的戰鬥機。」

形勢肯定不允許我們樂觀。在0800,一架PBY卡特琳娜水上飛機突然從西南方雲層中冒出並航向我艦。

「敵機在正上方!開火!」我大呼。

一台對空機槍一輪射擊時,那架PBY投下一枚炸彈——有點過早——令前方500米升起大型水柱。那架戰機突然轉向加速並在雲層中消失。整次行動為時短暫,令我們甚至沒有時間激動。

這極不尋常。我越思考這場詭異攻擊就越感到困惑。如果那戰機是在偵察——它一定是這樣——顯露自己的存在就相當愚蠢。更荒謬的是,那戰機只對驅逐艦投下一枚炸彈。運輸船肯定是更易獲得戰果的目標。在某程度上,得知敵人注意到我們的作戰是件好事。

一名瞭望員呼叫在左舷方向一艘大型白色船正航向我們的方向。我透過大型雙筒望遠鏡望到一艘看來是大約4,000噸的醫療船。它在這區域出現是這天第二個謎。

我們懸旗示意它準備接受檢查,並快速航至該船。透過雙筒望遠鏡我看到一名顯然是船長的矮小老人,他在甲板上匆忙地穿上制服。他雙手顫抖,看來十分緊張。當我們靠近我看到Optennote的名字,我們的船隻登記確認它是一艘荷蘭醫療船。

岩淵悟郎大尉與六名武裝士官划小艇過去並登船。一小時後他們回來報告指除水手外,大約15名醫生與護士在船上。我請求指示,田中將軍回答,「在這區域即使是醫療船也難以接受。將它移至後方到我方支援船隻處停泊。」

我花了整個早上陪伴著這艘醫療船。在將之移交支援船隊指揮官處理後,我以26節速度趕回去,在1415與護衛群重新會合。少量戰鬥機從巴厘巴板飛來支援船隊。他們在我們遭PBY戰機攻擊後前來,在上空逗留至大約1900。當時一陣涼風吹來。我點起香煙問領航員日落時間。小山敏夫中尉回答日落時間為1948。

我這次吸煙被對空機槍短促刺耳的聲音打斷。我看到巡洋艦神通正在開火並命令,「戰鬥崗位!空襲!」向上望我看到兩架B-17轟炸機從雲層上方出現,高度大約4,000米,我大喊,「開火!」

12.7厘米火炮抬高至75度角,但仍未能讓戰機進入射程。較小口徑機槍完全沒有作用,但它們也開火,好像其噪音可以驚嚇那些轟炸機一樣。那些B-17顯然來自爪哇,它們投下六枚500磅炸彈。四枚落在天津風右舷1,500米遠。兩枚擊中驅逐艦初風左舷方大約500米遠的水面。瞄準真差!

這些轟炸機攻擊我們戰鬥艦,而不是載滿陸軍的運輸船,表示敵方希望撃倒我方戰鬥艦,讓其艦隊可以阻截整支船隊。這令人擔憂,我振作起來面對挑戰。

譯註︰

(7) 泰波特於1942年1月24日率領驅逐艦在巴厘巴板擊沈數艘日軍運輸船。

(8) 應為第二水雷戰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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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6日 星期一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5

4

1942年1月,我參與入侵荷屬東印度,支援在馬納多與肯達里的登陸作戰。這兩次登陸當地守軍都抵抗甚少,但航空支援水平欠佳卻為未來帶來厄運。日本海軍沒有足夠戰機支援我們登陸,我們看到的少數戰機也是由二流飛行員駕駛。他們缺乏適當訓練,回報實際不存在的「幽靈」船,轟炸誤以為是潛艇的鯨魚,甚至在他們誤以為的空中戰鬥中擊落我方運輸機。

我自己狩獵潛艇的經驗同樣無法令人滿意。在1月31日晚上,我正護衛運輸船登陸安汶島的比爾灣時,以探照燈捕捉到一艘潛艇在海上。我們三輪射擊都無法命中,讓它逃離。

我遺憾地通知其他艦船我們的失敗,並警告敵人大概在沒有受損下逃脫,有可能會回來。我在之後兩小時不斷流汗。敵方潛艇或許會選擇以我們那些載著部隊的慢速運輸船為易下手目標。我們加強聲納監測,但聲納找不到潛艇更多蹤跡。但是我仍然不安,直至0100我們船隊抵達登陸點。

登陸在2月1日0120開始,事前沒有我方軍艦在入侵前砲擊。這與原本計劃不符。在我遇到那潛艇後,敵人一定已全面警戒,我急著尋找砲擊的機會。我認為不在登陸前先作砲擊,就試圖入侵已警戒的敵方部隊沒有意義。

然而旗艦並沒有發出砲擊命令。田中將軍在戰爭後向我解釋他為何略過砲擊,他發現地面抵抗即使已作警戒仍然很弱。另一更有力的原因,田中解釋,是他受命「在可行情況下儘量節省彈藥」。美國人聽起來可能會覺得荒謬,但對日本而言這是令人沮喪的現實。在進行那場驚人戰爭期間我們不斷被提醒需要「節約」。同時我們承受著美國「地毯式轟炸」與大量登陸前炮擊,這令我們感到不可思議。

海軍炮手一直受訓以開放射擊命中目標。我們完全沒有能力作美軍採用的測距射擊。這是屬下炮手射擊敵方潛艇表現不佳時,我感到不悅的另一原因。

如我所料,登陸部隊在沙灘上受敵方地面炮火阻止。負責指揮入侵部隊的家木幸之輔中佐在0200發訊︰「我們被火力壓制,登陸受阻。」但他沒有要求炮擊支援。

我在天津風艦橋上煩惱不安。這形勢在每方面都令人厭惡。在0320登陸部隊終於發訊確保灘頭。但更多問題迎面而來。在0500他們發無線電指︰「敵方要塞火炮瞄準我方側翼。」

中午我們收到無線電訊息指家木中佐已在行動中陣亡。這很荒謬。為何他一定要這樣死去?艦船先制砲擊與持續炮火支援可保住他及其他許多人的生命。愚蠢,愚蠢!

這不幸消息後不久田中賴三少將命令︰「所有護衛艦艇靠近沙灘接收傷亡人員。」天津風接載了30名死者與90名傷者。與此同時地面戰爭膠著。現在我們在地面混戰形勢下無法射擊。

從母艦千歲派出的日本水上飛機終於在第二天清早出現,並攻擊敵方防禦工事位置。依然沒有戰鬥機或轟炸機從航空母艦飛龍或蒼龍前來。我就是不明白為何空中配合這麼不足。

每次有六架水上飛機前來,由優秀飛行員駕駛。它們攻擊敵方火炮位置的效果顯著。有次它們與五架顯然來自荷屬東印度的敵方轟炸機糾纏,最後擊落敵方兩機。日方戰機沒有損失。

荷—澳守軍在1942年2月1日入侵的第一晚投降。二百名守軍部隊成為俘虜。他們告訴我們安汶島南面的主要港口藏有大約70枚水雷。我們的掃雷艦花了一星期觸目驚心地掃除那狹窄港口。當中三艘遭水雷擊中並與其船員一同沈沒。

投降後兩日,一艘停泊在滿佈水雷海港出海口附近的運輸船發訊︰「船隻受到大海方向的魚雷攻擊。」事實確是如此。幸好所有魚雷都沒有命中目標,但這警號驅使我立即行動。我知道這些魚雷一定是從三日前愚弄我的同一潛艇而來。我堅決要找到並撃沈它。

天津風以蝸牛般的11節速度緩慢航行五小時。我們那不靈敏的聲納儀在艦船速度更高下無法有效運作。任何來犯潛艇都可以輕易攻擊這麼慢的目標,即使驅逐艦裝備了致命的反潛武器。我想到12月在婆羅洲附近遭潛艇魚雷擊沈的驅逐艦狹霧。

當一艘驅逐艦正在巡航,專注於索敵時,它是全面警戒的。假如有任何潛艇受到以這誘人速度慢行的天津風吸引,我也做好準備。但我們找不到任何潛艇的蹤跡。當緩慢的時間延續至五小時,局勢已發展成心理戰。

在2134一名聲納員興奮大叫︰「潛艇!距離2,400米,角度左舷10度。」

我命令︰「所有人到戰鬥崗位!準備深水炸彈。八發。設置在50米深!」

該聲納官以平靜專業的聲線反複說︰「潛艇在1,800米,左舷40度。」

「潛艇現正在1,300米,左方50度。它似乎正突然轉左。」

天津風航線因應這新方位調整。在2153該聲納官驚愕地尖叫,「失去潛艇蹤跡!」

我對此消息出奇平靜,並立即判斷潛艇逃進死角。它與天津風一定正以相同航線航行。在過去那年代,日本聲納運作原理是發出聲波並檢測反射波以計算目標距離。這些設備不夠靈敏直接捕捉潛艇引擎的噪音。

我腦袋滿是方位、角度與距離計算。答案幾乎反射地出現︰「潛艇正在180度,或正前方,速度9節,現在距離1,000米,深度大約30米。」我命令加速至21節,看著錶的秒針。我迅速畫下兩艘艦船的航行曲線。在2158當我相信敵潛艇在正下方時,我們發射八枚深水炸彈。

我讓天津風調頭返航,準備好另一輪深水炸彈攻擊。黑夜中海面上釋出一陣強烈的柴油味。我們沒有看到甚麼。油味更為強烈。我們相當清楚受攻擊潛艇會用臭鼬戰術。潛艇會在潛水時釋出燃油,以引誘追逐者相信潛艇已經沈沒。我們努力搜索附近水域兩小時,但找不到我們獵物的蹤跡。

我認為該潛艇已沈沒,卻沒有感到興高采烈。四天過去,沒有其他關於那艘潛艇的報告。很明顯我得到一次「擊沈數」。我沮喪地認識到在戰時中沒有真正令人高興的理由。我從安汶作戰中學到很多。

在2月9日,我護衛運輸船霧島丸,並載著部份在安汶的死傷者回到達沃。這次旅程無事發生。

達沃已完全重獲和平與安靜。菲律賓的戰鬥現在只限於巴丹半島與科雷希多島。其餘戰事已移至南方更遠。達沃超過一個月沒有看到敵方戰機。

從家鄉來的大量信件等著我們。故鄉的親人與其他友善民眾也送來許多包裹與「慰問包」。

回到達沃時我享受了一次長時間而悠閒的沐浴,這是二十日來首次。一艘日本驅逐艦正在戰鬥任務中時,即使其艦長也願意省去沐浴的奢侈。我在指示屬下船員沐浴放鬆後,在自己的小艙房中休息。艦上商店受命開放。它有酒、糖果與梳洗用品。在所屬艦長准許下,人員可以在艦上購買與飲用酒類。

即使我的艙房很小,它仍是這狹窄艦船中最好的房間。這六吋乘九吋的空間由一張床、梳洗設備、一張小圓桌、一座衣櫃、一張沙發與凳子填滿。在桌上放了我家的相片。

一位年輕水手村田分發我的郵件,當中有包裹與信件。

「你收到你的郵件嗎?村田。」

「是的,長官,我收到。」

他微笑敬禮後轉身離開。

我打開一封妻子在1月4日寫的信。她說三位孩子與她自己過得良好愉快。然而,一段補筆卻說出令人不安的消息。「前日我帶孩子到東京探望親戚。我們女傭也不在家,當我回到鐮倉後門鎖遭破壞,我們所有貴重物都不見了。」

那令人苦惱。妻子出身良好家庭,完全不習慣這種事。在擔憂中我喝下很多杯清酒(米酒)。

我住在大阪的長兄寄來一個包裹。它包括一條1,000針的腰帶,以深紅色線手製,這是驅趕敵方子彈的日本傳統護身符。嫂子寫道她站在市中心街角請求另外999名女性幫忙加上一針。我感激地將它戴上自己腰上,即使我並不相信迷信。

兄長一封信帶來另一則痛苦的消息。他25歲的長子,陸軍第四師機槍軍官橋本茂吉(Shigeyoshi Hashimoto),在12月死於結核病。這名姪子深得我喜愛。我閉上雙眼並向他低喃祈禱。我感到鬱悶,不再打開郵件,再喝了更多酒,步行到艦橋上。那是優美的一天。海港在明亮的熱帶陽光下看來多麼美麗。當我走近時,坐在那裡的值班官正嚮往地注視著海岸。

他站起並敬禮。「向大家宣佈我批准所有船員明天岸上休假。他們會分成三組,每組有三小時自由時間。」

那位中尉眼中閃出興奮之情,他立即開始散佈這好消息。我屬下300名船員過去50日都沒有上過岸,所以收到這通知時大家都很愉快。

我回到艙房打開另一封信。信從吳港寄來,但我不認識在信封背面的寄信人名字。信中寫道︰「我是雛菊,在你離去參戰前那宴會中侍奉的藝伎之一。」我低喊一聲。我,身為三名孩子的父親,當然沒想到會收到藝伎女孩的情信。信中滿是沒有新意的良好祝願,卻以尖酸的註腳作結。「餐廳女店主提醒我你在突然離開前忘記付清你的欠帳。我們會很高興你能在方便時付清附上的帳單。」

這確實令我羞愧。我反感地意識到在這種年紀我是多麼不思進取。我突然很渴望喝醉,並喝掉另一枝清酒。

最後一個包裹來自廣島,從寄件人稚嫩的字體我知道這是「慰問包」。日本學童自己製作這些小禮物包,並附上短信將它們送給不認識的前線服役人員。我那包裹中有一套展示著名廣島風景的名信片、寄件人畫的圖畫、一束信封與一疊信箋。附帶的短信寫道︰「我是廣島的九歲女學生。我們這裡所有學生都努力學習。我們真誠祝福你為我們國家奮勇戰鬥。」

這是這天唯一一封溫暖人心的信件。我不再喝酒,開始寫回信,首先寫給不認識的廣島女孩︰「親愛的年輕女士,十分感謝你非常友善的慰問包。我是一艘驅逐艦的指揮官。我感激並高興地收到你真誠的祝福……」

翌日我與第一組將有三小時自由時間的船員一同上岸。看到達沃市街沒有受損是件好事。市街滿是其他停泊在港口的軍艦船員。住在該市的日本家庭主婦設置茶點攤並標示寫著︰「請自行享用咖啡與茶。由你們親愛的同胞免費奉上。」

菲律賓人也在街上和平散步。髮型精美、飾帶鮮艷的女孩,與頭髮用髮油精心打扮的男性構成一幅歡快圖畫。但是我也驚訝地注意到,他們大部份人赤腳行走。在日本沒有人會在市街上赤腳行走;任何有能力負擔的人都擁有一雙鞋,未能負擔者則會穿上木屐。我對這當地景象感到好奇。

擠滿觀眾的劇院正放映最新美國電影。在橫街我注意到有些房屋標示著︰「日軍娛樂中心。」許多水手與士兵正在這些房屋前排隊。那是由日本、韓國與沖繩人組成的妓院,不論日軍移至何處它們都會跟隨。

我注意到眾人明顯因為我的存在而突然不太自在。我對屬下中尉說,「我們就此分開。我必須到總部。我會在中午與你們會合。提醒你的頭兒要在碼頭點人數。」

「明白,長官,」中尉笑著說。

當我們分開後這些屬下快樂大叫,「太好了!上天保祐我們的艦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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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5日 星期日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4

3

12月15日,高層指揮滿意呂宋登陸作戰進展暢順,不再認為有需要巡航黎牙實比水域,並命令我們艦船回到帛琉。這時美國一次反撃也被打退。我們正在帛琉補給燃料時接到新命令,內容為護衛往達沃的登陸船隻。

12月17日0700,12艘載著一團陸軍的運輸船組成船隊以三個編隊駛離帛琉。七艘驅逐艦與兩艘巡邏艇擔任護衛。這次作戰由田中少將在巡洋艦神通指揮。

離開帛琉四十五分鐘後,我正站在艦橋時屬下聲納員報告指,一艘潛艇只距離2,000米,方位在右舷80度。這幾乎重演開戰日發生的事。這次不再需要猶疑。我們接近至1,000米距離,加速至21節,投下六枚深水炸彈到艦外,然後轉向230度,投下另外六枚深水炸彈。這次發射預定在30米外爆炸。我們在海面上觀察不到我們努力的效果。我回到在第二編隊四艘運輸船前方的右翼護衛位置,船隊以10節速度之字型航行。

同日1300,位處第一編隊左翼的驅逐艦黑潮報告指,「發現敵方潛艇。我們與友方反潛巡邏機合作,以深水炸彈攻擊。大片重油浮在海面上。我們認為已撃沈潛艇。」

這對我們天津風船員來說是沮喪的訊息。我沈默地將訊息展示給屬下軍官。他們失望抱怨。

12月20日破曉前,船隊進入平靜的達沃灣,沒有遇到任何戰機或艦船挑戰。我對登陸作戰並不陌生。五年前我在上海的經驗令我對敵方炮火有初步認識。我們在達沃的命令是,除非遭遇抵抗否則不要開火。我們希望完好佔領該地,儘量減少損毀。兩個編隊已在海灣更遠處成功登陸。

護衛艦船緩慢移進看似安靜和平的港口。我屬下一排人以一艘小型汽艇駛離天津風,其任務是解除停泊在港口的小艇武裝並捕獲它們。數分鐘內大約200人的部隊突然在碼頭出現,並開我在汽艇的屬下開火。一位瞭望員大呼︰「汽艇受砲火襲擊;我們有些人好像中槍!」

我大喊命令,「港口有槍炮開火。」這確實是上海登陸的重演。我要咒罵自己令它拙劣地重演。

我們六台120毫米火炮轉動開火。沒有砲彈命中敵人,他們在大約2,000米外分散逃走。接續是第二與第三輪掃射。碼頭上很快沒有軍隊。

「停止射擊,」我命令。但第四輪掃射已在發射途中。六枚炮彈之一撃中距離碼頭大約50米的小型油庫,油庫爆炸著火。

這次作戰的發展遠超我預期。我再次犯下一連串拙劣的錯誤。我已不再是一位自負的驅逐艦專家,而是一名卑微的懺悔者,對自己感到厭惡。與此同時,汽艇回來時也有一人死亡。翌日我主持二等士官堀江恆雄(Tsuneo Horie)的葬禮,他是我在戰爭中第一名戰死的下屬。油庫的火燒了三日三夜。

在登陸後一星期,我們一直忙於救援在該區的日本居民。因為達沃有菲律賓最大的日本僑民區,非常遺憾這次作戰延誤了這麼多日。幸好只有少數人被撤退的敵軍部隊殺害,我們解救了在開戰時被匆忙關押至集中營的日本人。

其他日本驅逐艦的傷亡消息也在不久後出現。參與威克島作戰的艦船進展顯然比我們在達沃差。12月11日,驅逐艦如月遭以威克為基地的美國海軍陸戰隊戰機擊沈。同隊的疾風同日在威克遭海岸防炮擊沈。它們怎可以這麼笨拙?

但我得知其他驅逐艦更為不堪。東雲在婆羅洲美里觸雷沈沒。高度機密報告指未能確定水雷屬荷方還是日方。

我憤怒地得知在12月24日,同樣在婆羅洲對開,驅逐艦狹霧被一艘潛艇以魚雷攻擊擊沈。一隻貓給老鼠吃掉!一艘驅逐艦怎會愚蠢至此!後來查明那艘得手的潛艇為荷軍K-16。

與我同隊的驅逐艦黑潮,得意於撃沈敵方潛艇,結果也要失去面子。在12月23日它被逼得措手不及,顯然是在相信當時附近沒有敵機時,有一架敵機從太陽突然出現。這架B-17空中堡壘轟炸機在低空投下炸彈,其中一枚擊中艦船並造成四名水手重傷。

這些故事從未公開。它們深深淹埋在大肆宣傳的日軍亮麗戰績下。當我得知這些損失時我不得不感到擔憂。正如前述,戰爭總是有一連串錯誤。但日本無法承擔錯誤的代價。我對這些損失的憤怒不斷增加,令我從一個月前優柔寡斷、猶豫不決的艦長,驟然變成兇狠、堅決的人。

戰爭早期的成功與失望共同延續,在1942年1月4日,另一失望令我大為憤怒。當天幾乎包括該區整支日本海上部隊的14艘主力軍艦,停泊在達沃灣西岸的馬拉拉格。海港出海口頗為狹窄,艦隊指揮司令下令以一張反潛艇網封閉此出海口。

我正在午餐時瞭望員大喊,「空襲!」我們俯視並看到九架四引擎陸基轟炸機在30,000呎高。我們知道它們是敵機B-17空中堡壘,因為當時日本唯一四引擎轟炸機是川西二式飛行艇(“埃米莉[Emily]”)。

軍官與其他人員匆忙趕往戰鬥崗位行動,以致餐具四處亂飛。但我們可以做甚麼?海港狹小出海口已封閉,令我們完全無助。我們無事可做。我方火炮不能觸及敵機高度,也沒有任何一架日本戰鬥機在空中。

炸彈以曲線落下來時我只能祈禱。幸好那些美國轟炸機顯然是新到爪哇,沒有載著重型炸彈,其命中也不佳。一枚250磅炸彈直接命中在海港中心的巡洋艦妙高第二炮塔。超過20人死亡,另外40人受傷。炮彈碎片波及停泊在500外的水上機母艦千歲,其甲板上五架飛機受損。沒有一架日本戰機能及時起飛追趕攻擊者。

我的天津風如此靠近海灘,令我們無法移動一寸以迴避炸彈。純粹是運氣拯救了我們。當我看到12,374噸妙高,我們自開戰日以來的隊友,緩慢駛出達沃灣回日本修理時,我從未像那天般感覺如此悲慘。

我們無法付擔這種愚蠢帶來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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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4日 星期六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3

軍官與船員回到自己的崗位。我坐在艦橋上鑽研達沃與附近地區的地圖。艦上十分安靜,海面平穩。黑夜降臨,所有事物寧靜。我們的環形陣以全面燈火警戒快速行進。

「原艦長,有無線電訊息。」

我望向傳訊員。二等水兵村田武雄(Takeo Murata)登艦只有一個月,是眾多替補人員之一。這位17歲水手向我敬禮並立正。

我說,「謝謝,村田,」並打開他給我的紙條。我想到這可能是撤銷戰爭行動的命令而感到興奮。但那只是情報彙報。

「一艘布里斯托級水上飛機母艦與一艘驅逐艦在12月6日1800停泊於達沃港。」

我嘆氣並繼續注視著黑暗海洋。

「原中佐,有無線電訊息。」村田再次走來,年輕的臉孔流著汗。他一定是從無線電室奔跑過來。好孩子!突然間我為這男孩與我這大人共同面對戰爭的命運感到抱歉。

新訊息指︰「12月6日1900時在黎牙實比沒有發現敵艦。」

下一則收到的訊息是兩段媒體報導。「野村大使及來棲與國務卿霍爾及羅斯福總統就美國最新提案恢復會談……」,以及「外務省發言人今日指,上周從橫濱出發到洛杉磯的客船龍田丸,將按指示訪問墨西哥。現在預定12月14日將抵達洛杉磯,16日離開,並於19日抵達曼薩尼約……」

這些訊息當然沒有表示會走向戰爭。誰會從這些訊息中察覺到,龍田丸會在30小時後受命折返日本?

翌日,12月7日,也在相似氣氛下度過。只有像前一晚那些例行訊息傳來,會打斷我緊張卻單調的航程。我們第二晚在海洋上,手錶顯示現時是半夜,限期已到但沒有撤銷行動的命令。我們離發動攻擊地點還有若干英里——聖奧古斯汀角東面50英里,達沃東面100英里。

突然我感受到兩日兩夜在艦橋的壓力,並在自己的椅上打瞌睡,留下我那年輕能幹的航海長小山敏夫中尉指揮。冰涼水滴令我醒來,當時我們陣形闖進黑暗海洋中遮蔽視野的暴風雨中。時間是重要限期1941年12月8日 的0330。在這樣重要的日子小睡是多麼愚蠢!我詛咒自己並致電無線電室查問有沒有任何新訊息。並沒有。暴風雨已過,但我的睡意仍揮之不去。在戰爭將要爆發時,我卻因睡意而不能集中是多麼奇怪與煩躁。

在破曉(0500),20架輕型轟炸機與戰鬥機從航空母艦龍驤起航,當時位置距離聖奧古斯汀角東面50英里,達沃東面100英里。看到這些戰機令我醒來並振作精神。雖然我仍對即將來臨的戰爭缺乏熱情,現在站在天津風艦橋上的我,是專業並堅定地執行命令的軍人。

龍驤的艦載機出航後,驅逐艦早潮、夏潮、黑潮與親潮離開我們的環形陣,並組成縱陣以30節速度急行參與在達沃灣對美軍的聯合攻擊。其餘八艘艦船則組成橫陣,每艘艦船相距1,500米,並在這非慣常陣形中不時輪流航向東西兩方,等待龍驤的艦載機回航。

龍驤是這次菲律賓作戰運用的唯一一艘航空母艦。原本計劃是以它及另外兩艘改裝航空母艦攻擊呂宋。但因為它們艦載機數目有限,所以決定改以福爾摩莎為基地的陸基戰機攻擊呂宋,航空母艦則用於他處。因此龍驤前往帛琉,而另外兩艘較慢的航空母艦則在計劃最後一刻派回日本。

陽光時斷時續,不時被雲層遮蓋。這時幾乎沒有風,我們在四個半小時單調往返並等待時機的航行中汗流浹背。0930龍驤十九架飛機回航。第二十架是轟炸機,因為引擎問題不得不在海上逼降。我們之後得知機上人員由驅逐艦黑潮救起。

以作戰部隊攻擊達沃徹底失敗。我們的戰機與驅逐艦撲了空。情報中兩艘美國軍艦在我方抵達前已失去蹤影。我方部隊在空中或陸地都沒有遇到抵抗。我方戰機只是低空轟炸兩架美國水上飛機並令其著火,它們似乎是被拋棄在港灣內。戰機在達沃繞圈超過兩小時。沒有一架戰機從達沃機場,或者任何基地上起飛。這次作戰極為奇特。

美軍部隊當日在達沃的取態至今依然是謎。不管他們怎樣判斷,他們一定已向其總部知會我們來襲。然而馬尼拉總部卻悄然不動,在我們從達沃區域撤退後,當我方台灣陸基戰機攻擊大約四小時期間,所有停泊在克拉克機場的戰機也一直沒有出動。

[原按︰美國空軍在克拉克機場毫無準備之謎仍未明確。正如路易士.莫頓(Louis Morton)在《菲律賓淪陷》(The Fall of the Philippines)中寫道,「菲律賓所有部隊在日本首架轟炸機出現在呂宋前數小時已得知珍珠港襲擊。黎明時對達沃的突襲已顯示出日軍無意繞過該群島。清早對呂宋的轟炸更明確警示,可以預期群島主要空軍基地會受到攻擊。甘寶(Campbell)陸軍上校聽證指,克拉克機場曾在攻擊開始前收到日本戰機正接近的訊息。愛伯克(Eubank)陸軍上校則稱從未收到過類似警告。其他軍官提到在這緊要關頭通訊系統故障。沒有辦法可以理清這些互相矛盾的證言……亞諾德(Arnold)上將在此事八年後寫道,他從未能『了解在菲律賓實際發生甚麼事。』」關於這次襲擊的結果則獲一致認同。在新型戰鬥轟炸機中,35架B-17原型機中18架遭摧毀。另外損失五十三架P-40、三架P-35及大約30架各種觀測機及小型轟炸機。「因此在戰爭一天後,」莫頓寫道,「遠東航空部隊失去一半戰力,無法有效作戰。」日軍損失為7架戰鬥機。]

與此同時,巡洋艦神通連同驅逐艦初風與我的天津風脫離作戰部隊陣形,並前往達沃灣口會合從毫無成果出擊中歸來的四艘驅逐艦。1400會合完成。我為我方在珍珠港及克拉克機場取得亮麗戰果無盡的無線電報告感到驚訝。它們聽起來似乎不太真實。

但是一架B-24轟炸機出現突然帶我回到現實。它在30,000呎高飛行,似乎已偵察到我方艦船。田中將軍決定在與龍驤會合前佯動,以避免這架美國轟炸機發現我們的航空母艦。我們180度轉向並以18節速度航行一小時,之後90度轉向並以21節航行,跟著才再次60度轉向與龍驤會合。

那架B-24一直在上空盤旋,沒有試圖攻擊,最後在我們航向最初預定位置前放棄跟蹤我方艦船。這架轟炸機對我們來說是另一個謎。我們從未得知它從甚麼地方來,最初目的是甚麼。

當我們回到聖奧古斯汀角東面50英里處時,我及驅逐艦初風的艦長接到新命令。依此我們趕往黎牙實比,與走在前頭的巡洋艦妙高及那智會合。航空母艦與兩艘護衛艦已離開前往帛琉。田中少將的旗艦神通及其餘四艘驅逐艦緊隨其後。

我在黎牙實比水域逗留了一星期,針對美國潛艇及可能載有增援的海上船隻巡航。兩者都沒有出現,任務因此很沈悶。但我們所有人知道,保衛這後方區域對支援日軍在呂宋的主要登陸行動很重要。

我在這次任務唯一激動的時間,是自12月9日1710開始的24小時,當時我屬下無線電員監測到一則自伊65潛艇的訊息,內容報告指發現兩艘英國軍艦,正趕往在馬來亞的日本登陸船隊處。其後無線電接續收到關於日軍攻擊英國戰艦威爾斯親王號與巡洋艦卻敵號的連串報告。我一份接一份閱讀著關於這場大約1,000英里外行動的訊息時臉上流汗。

我對這場遠方行動的即時感覺複雜。那混雜著我對英國海軍迅速部署的敬畏與佩服。我也突然對戰鬥充滿熱情,並渴望與敵人作戰。但這些參與當前戰鬥的想法純屬願望,因為我在這裡也有自己的任務。

當收到第一份關於針對英國艦船的行動報告時,我感到非常不安。當時日本在馬來亞水域只有兩艘巡洋戰艦。它們是榛名與霧島,均為27,500噸。它們分別建造於1912與1913年,屬帝國海國現役中最舊的軍艦。我不認為它們可以對抗英國「不可動搖的」威爾斯親王號與戰歷豐富的卻敵號。

最初從馬來亞鄰近地區湧來的訊息令人迷惑困擾。橋本信太郎少將(第三水雷戰隊指揮官)報告指難以讓其艦船與英軍部隊提早接觸。潛艇伊65在10日0430報告,它因暴風雨失去英軍部隊蹤影。之後無線電訊號互相干擾,我們無法收到清楚的廣播。

令人在意的是,在菲律賓沒有任何一艘美國軍艦前來與我們戰鬥。但英國海軍現在則令我們整個區域驚慌失措。1400無線電干擾突然消失,我們接到這則訊息︰「觀察不到英軍部隊有空中護航。」更多訊息開始接連急速傳來︰

「第二十二航空中隊在1420轟炸敵方戰艦。」

「1430魚雷擊中敵方戰艦。」

「1440航空魚雷直接命中敵方巡洋艦。該艦正向左舷嚴重傾斜。」

「敵方五艘驅逐艦之一著火。」

「1450一艘敵方戰艦爆炸並正在沈沒。」

現在我感到困惑。難以置信的事正在發生。只靠日本戰機就擊沈了威爾斯親王號與卻敵號!

日軍攻擊珍珠港從未真正令我相信它表現出航空部隊的戰力,因為敵人事前沒有準備。身為驅逐艦專家,我的視野無疑太狹窄。但在馬來亞戰勝英軍確實令我震驚。我從未考慮過戰機的力量這麼強大。

我是如此固執,以致即使在驚人的馬來亞戰鬥後,我也無法改變自己的觀點。我的信心確有動搖,但我仍然相信,因為戰機會受天氣阻礙,海面艦船一定仍然扮演必要角色,尤其是在全天候戰鬥中。因此,即使我不得不意識到戰機在戰事上肯定擔當日趨重要的位置,我仍頑固堅持自己興趣與努力所在——驅逐艦的重要。

也有可能正是這樣頑固對驅逐艦保持信心,讓我改善自己的技術,並能在太平洋戰爭中取得如此成功,在多場激烈戰鬥中仍然生環。

我仔細研究過航空攻擊如何令英國損失一艘戰艦與一艘巡洋艦。但我不可能展望到在三年零四個月後,日本將遭受類似損失,而且正是由我指揮那艘日本巡洋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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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3日 星期五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2

2

「作戰第一階段」命令在1941年11月7日下達。

聯合艦隊迅速而低調地分開解散。我的驅逐艦,與第16驅逐艦隊其餘三艘姊妹艦一同,悄悄駛進附近的海軍軍港吳港。我不知道第一與第二艦隊主力向北前往千島群島單冠灣(虎鯨灣)會合,它們成為日本歷來集合的最大規模作戰部隊其中一部份。

我們的艦船在吳港進行仔細檢查。我們卸載了非必要物品。生病船員按命令留在岸上,並迅速由他人替補。只有指揮官知道作戰的可能發展。船員只是被告知我們將前往南太平洋作訓練航行。

高層指揮不願冒險。所有假期與休日都已取消。我上一次假期在9月。當時我從吳港乘搭夜間快車16小時回我在鐮倉的家,那是在橫須賀旁的渡假城鎮。這次辛勞旅途在我受到喜悅歡迎中得到完滿回報。我兩名女兒以手舞足蹈歡迎我回來,還有我兩歲的兒子幹人,他剛開始會說話。我只能留在家中一整天。孩子在我離開時感到悲傷,我也與他們有同樣感受。我逐一擁抱他們並說,「你們的爸爸很快會回來。」回憶起這件事令我想在「作戰」前再次看到他們,這次我有可能永遠不能回家了。

「作戰第二階段」命令在1941年11月21日下達。

翌日南雲忠一中將作戰部隊在千島群島大霧圍繞的擇捉島港灣完成集結。11月23日,第十六與第24驅逐艦隊八艘驅逐艦悄悄駛離吳港並轉移至寺島海峽,那是北九州一處慣常訓練區。我們在之後連續四天為艦上所有炮彈與魚雷裝上引信準備。醫師則忙於安排為所有船員注射各種疫苗。

11月26日1800,我們兩支驅逐艦隊組成戰隊離開海峽前往太平洋。同時南雲作戰部隊自單冠灣出擊前往夏威夷。我們最初目的地是帛琉,屬日本托管的南太平洋島嶼。所有指揮軍官受指示在帛琉組成小型作戰部隊,進攻菲律賓民答那峨島,以配合珍珠港的攻擊。

從寺島出發航行的2,000英里中,我們與南雲作風部隊一樣關掉無線電發射器。但無線電員則全天候在其無線電接收器旁工作。當我們艦船駛離母國水域,一則無線電通信指︰「媒體報導指美國國務卿科德爾.赫爾(Cordell Hull)在11月26日向日本大使野村吉三郎及來棲三郎發出照會,明確勾劃美國在談判的最終立場。」

我們在11月28日經過福爾摩莎時,接到地區總部一則訊息指︰「觀察到兩艘所屬不明,但推測是美國的潛艇在福爾摩莎東面水域往北方移動。」

「作戰第二階段」授權指揮官「只能在絕對需要時」採取「敵對行動」。我緊握雙拳並以內部通話系統向我的聲納官說︰「注意,注意。潛在敵對潛艇據報正在附近行動。」

一把專業地鎮靜的聲音回答,「知道,知道。所有聲納儀運作正常。假如捕捉到任何物體會知會你。」

12月1日,我們無線電收到以下訊息︰「英國海軍五艘軍艦,包括戰艦威爾斯親王號,正急速前往遠東。」

所有緊張氣氛在綠色島嶼帛琉出現在地平線後得以告終。我們在同日1300駛進其港口。五天之內天氣由冬天轉為夏天。沙灘上的青綠椰子樹令人安心平靜。但我放鬆的時間甚短。帛琉港的氣氛緊張。大量船隻停泊在此,包括許多運輸船。士兵正在訓練,在其艦上的繩梯上下攀爬。戰爭看來近在眼前。

站在艦橋上,我首先想到設立嚴格警戒。但不久後,我認為這沒有意義,並下令艦上商店開放給船員。所有人也按指示沐浴——這是在離開吳港一星期後首次。我也把握時間帶領十多名屬下艦船軍官考察海港地形。事實上我是打算以這次小型遠足讓下屬們有機會放鬆。我們悠閒地以小艇巡遊海港,獲得輕鬆度過一整天的機會。

翌日12月2日晚上,我們收到聯合艦隊司令部歷史性的無線電訊息︰

「攀上新高山(玉山) 1208。」

以字面翻譯,這是指「 攀上新高山(台灣最高的山峰) 1208。」我閱讀這訊息時抽了一口氣,即使未開封解碼書也感受到其重要。這訊息的意思是︰「12月8日與同盟國開戰。」

之後很快田中賴三少將屬下艦長齊集聽候攻擊達沃的指示。在其短暫簡報中田中不斷提醒︰「要記住談判仍在華盛頓進行。我們一定要準備好,如果談判最後成功,隨時都可能收到取消整次作戰的訊息。那時我們只有一件事要做︰掉頭回日本。」

我發言。「我們身在帛琉,位處美國在菲律賓的主要海軍基地達沃東面只有500英里,距離美國另一在關島的重要海軍基地西南700英里。我們有眾多軍艦集合在這裡,一定會有一定數量美國潛艇持續監視我們。從現在起,當我們接觸具敵意的潛艇時應該怎麼辦?」

田中回答︰「我們應該擊沈它們,即使第二階段只授權我們在絕對需要下才採取敵意行動。」

會議就此結束,所有指揮官回到所屬艦船,裝作鎮靜的樣子。實際上在這種場合中保持撲克臉並不困難。我仍對與同盟國戰鬥是否明智感到懷疑,計劃中所有事似乎都並不現實。我感覺,又或者是一廂情願希望,「作戰」在最後一刻會叫停。內心一把聲音重複著《孫子》的內容,「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毫無認知的是,帝國高層指揮在12月1日認定赫爾照會是要求日本不戰而降的最後通牒,並已決定對美國及其同盟國開戰。

12月3至5日整整三天,我們在港內日以繼夜嚴格演習。在最後檢查艦船狀況時也移走所有非必要物品。

12月6日,0130,我們六艘驅逐艦與一艘巡洋艦快速駛離帛琉寬敞的海港。我們任務是清除水域中的敵對潛艇,為航空母艦與兩艘重型巡洋艦航往民答那峨島清除障礙。在這環礁港中候命的許多運輸船,則是計劃用於菲律賓其他地方與荷屬東印度。

我們駛出這環礁港西部的狹窄切口後,立即以聲納儀徹底搜索海面。沒有出現異常情況,直至同日大約1600聲納官警報報告︰

「發現疑似潛艇,在右舷60度,距離2,500米。」

我將艦船轉向指示的方位,並呼喊命令,「準備發射深水炸彈!」同一時間艦船發出長響。訊號旗ABX(「我們正以深水炸彈攻擊」)懸掛讓我方艦船得悉我們的行動。

聲納官再次說話。「右舷10度,2,000米。根據回聲確認為潛艇。」

我因應調整天津風航向並以12節航行。我張望並看到屬下已準備好發射深水炸彈,正等待我下一步指示。隨著我們接近目標,聲納官持續報告角度與距離。我感到一種獵人接近其獵物的緊張,卻因必須考慮大量細節而平靜起來。在我們到達攻擊範圍內時,我意識到時機只有現在並幾乎呼喊︰「加速至21節。」投下深水炸彈前驅逐艦必須先加速,否則艦船會被自己的武器損傷。但在最後一刻我決定吞下這句話。反之我呼喊,「取消深水炸彈行動!取消深水炸彈行動!」

這是我在戰爭中最重要的決定之一。西方讀者可能難以理解我在那天的行為,或許覺得我違反進行攻擊的命令。

我的決定基於以下理由。最後限期定於12月8日,離當時還有兩天。在公海攻擊並未向我們展示敵意的潛艇並不正當。當聲納第一次報告偵測到潛艇時,我陷入精神上的掙扎。我非常渴望和平。我即時想法是,當下行動會不會徹底摧毀和平的機會。除了這崇高的考慮外,我也顧慮到此刻的戰術形勢。成功以深水炸彈攻擊並不容易,特別是對方早有準備時。假若目標成功逃脫,後果將會頗為不堪。該潛艇會以無線電向其總部報告,每艘美國軍艦都會在下次遭遇時有所警戒。從演習與實戰經驗中我知道,在下決定時如此猶豫不決要擊中將加倍困難。因此我叫停攻擊。

田中賴三少將從其5,950噸巡洋艦神通一直觀察著我。他從沒過問我當天的詭異行為。或許他理解並同樣有我的想法。

在放棄追蹤那潛艇後,我轉向並與其他艦船會合。這時主力龍驤與從帛琉而來的兩艘重型巡洋艦及兩艘驅逐艦加入我們。這12艘艦船組成作戰部隊以環形陣集結,加速至18節,筆直向西。我們很快駛至汪洋中,看不見任何陸地,甚至其他船隻。不時出現一群海豚吸引我們注視,但除此之外就這裡只有海洋與天空。

這時我首次有機會命令船員在甲板集合,通知他們我們的目的地與任務。他們在聽到這消息後反應平靜,令我感到意外。顯然他們已從我們出擊前異常的訓練與警覺中察覺到,這次命令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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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2日 星期四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1

第二章 從珍珠港到瓜達康納爾

1941年10月9日是我無法忘記的一日。在那天聯合艦隊大約200艘軍艦集結在廣島灣。整支聯合艦隊聚集在一處極不尋常。

我當時是2,500噸驅逐艦天津風(天上的風)的艦長,它是四艘剛加入第二艦隊第二水雷戰隊的四艘同型艦之一。這四艘最新型艦船指定為第16驅逐艦隊。

當天是美麗的秋日。停泊的軍艦在港灣海面上靜止不動。水面如鏡反射遠方地平線的藍色山峰。無數海鷗在艦船間來回飛過。一切平穩而安靜。

旗艦長門在0900發出的信號引起所有瞭望員關注。旗號表示︰「所有艦船W.Y.Z。」這是特殊的編碼信號,意思是︰「所有指揮軍官須前往旗艦報到。」此訊號在每艘艦船都引起一陣忙亂。數分鐘後,我的汽艇載我前往長門。在我到達後,長門整個寬敞甲板很快填滿數以百計年齡各異的軍官。

在出席者中我很快找到自己的直屬上司,第二水雷戰隊指揮官田中賴三少將,以及第二艦隊指揮官近藤信竹中將。每個人看來都嚴肅認真。即使正值清新的秋日天氣,氣氛卻令人窒息。長門響起三響鐘聲,表示時間為0930,所有船員都不見影蹤,甲板上只留下少佐或以上軍階的艦長。這樣異常謹慎令氣氛更為緊張。

聯合艦隊副官之一山口肇中佐在講台旁大喊︰

「各位,請注意!司令長官很快會到來。」

山本五十六大將出現在甲板時我們立正肅靜敬禮。他步向講台的步伐在一片寂靜中清晰可聞。

山本大將向我們回禮,並開始說︰

「我在這裡看到你們所有人極為高興。我們聯合艦隊已完成戰爭準備。我們會繼續以此為基礎訓練。

「當前局勢表明日本可能被逼與美、英、澳、荷開戰,而不是屈服於四國的經濟封鎖扼殺。

「我們無疑處於我們歷史上最嚴重的危機。當國家決定對同盟國開戰,聯合艦隊的職責就是保衛我們國家並擊敗敵人。我相信這任務可以完成,但需要你們所有人拚盡全力。我期望你們所有人與我一起恪盡其責,令我們可以在非常時期完成自己的使命。」

山本以低沈聲線發表這篇簡短說詞,但其內容就像雷電般震撼。所有軍官都感到震驚。我感覺自己呆然不動。

山本大將在停止發言後閉口不語,四處張望,好像要看穿每個人雙眼似的。他緩慢步離講台時,看來比起嚴肅更像是悶悶不樂。

山本的參謀長宇垣纏中將隨後發言,發表對當前局勢的分析。他指出同盟國禁運的驚人後果。日本在各種重要物資如石油、鐵礦、橡膠、鋅、鍚、鎳、鋁土岩正在短缺。他解釋高層指揮結論認為,假如現時局面再持續一或兩年,日本將會面臨崩潰。他說高層指揮最後探取反撃策略對抗同盟國壓制。

「可能這次聯合艦隊所有軍官會面……」這時宇垣結巴起來。「這可能會是以這種方式見面的最後一次。我們可能無法再次這樣互相見面。

「從現在起我們將會進行最嚴苛的訓練。讓我祝願你們健康。同時也讓我提醒你們︰不論訓練有多劇烈,你們必須時刻留意屬下要有足夠休息與睡眠。我們必須注意沒有人落入過度工作。我們所有人必須狀態良好……時刻如此,即使我們準備有所犧牲。」

在宇垣漫長的彙報後場內一片寂靜。山口中佐宣佈會議結束,山本大將與其參謀官離開。其他人開始接連離開。

我仍感到震驚,山口與宇垣的說話仍在我耳邊環繞。身為區區中佐,我的艇船還要一段時間才會來接我回天津風。突然我打消恍惚並走向艦內艙口。我決定要與宇垣單獨談話。

我們之前曾有交集,因此宇垣對我並不陌生。過去我兩次被指派為聯合艦隊演習的裁判。其中一次宇垣是裁判委員會的主席,當時我有機會與他詳談。

當我到達艙口,一名上級將軍出現,我匆忙敬禮。他是我的好朋友南雲忠一中將,當時是第一航空艦隊指揮官。他向我回禮,微笑說出我的名字,我們互相問候。他緩步離去時,其寬闊兩肩向前下垂,在我看來他扭曲的笑容似乎只有不滿。看到南雲如此心情讓我感到吃驚。南雲對我來說似乎一向是堅毅熱情的人,他通常會衝向老朋友旁,向他拍肩,並大聲喊出興奮的問候。

這位進取將軍的詭異心情令我不安,我沿窄梯向下攀爬,抵達宇垣將軍的艙房。

我敲門,並在他響亮的吩咐下進去。宇垣坐在其桌上。他心情並不愉快。

「長官,我可以與您談幾分鐘嗎?」我大膽問。

「當然,原,」他回答。「請坐。」

我猶豫不決,在生硬的安靜後再次發言。「宇垣將軍,我的行為可能令你覺得極為無禮,但我這樣做完全是自己決定,希望你能理解。我希望你不會認為我是會在嚴厲命令前質疑或退縮的人……」

「我很清楚你,原。不要緊張。繼續說你想說的。你是來討論與同盟國展開海戰是否明智嗎?」

「沒錯,長官。我只是一名驅逐艦專家,視野狹窄有限,也肯定沒有資格批評由高層指揮頂尖智囊計劃的方案。恕我直言,宇垣將軍,但我對這整套戰略感到懷疑。我們可以繞過,比如說,菲律賓來避免全面戰爭嗎?如果是資源逼使我們進攻,我們現時不可以只攻擊荷屬東印度嗎?」

宇垣就像南雲般擠出笑容。他清喉嚨後說︰「我告訴你,原。你的意見與不少高階軍官一樣,但它被否決了。現在已作了決定。我必須強調一點。我們作出這決定,並已有最壞打算。如你所知,我們的駐華盛頓大使野村吉三郎將軍,現在正作最後努力為共識談判。職業外交官來棲三郎很快會以特使身份加入,兩人將會加倍努力。我們並不希望戰爭。但如果我們沒有其他選擇,我們需要快速有效地攻擊。這是高層指揮最終採納的說法。」

我暗中抱怨,知道再討論下去也沒有用。我請求離開,宇垣說,「保重你自己。你是海軍最優秀的驅逐艦軍官。我們需要依靠你。再見,原。」

但是這次結果成為宇垣與我的最後一次會面。1943年4月,他在兩架載著山本與其參謀的雙引擎一式轟炸機(Betty)受一群P-38戰鬥機攻擊中生還。這次攻擊發生在所羅門布干維爾附近。兩架轟炸機均遭擊落,山本被殺。但宇垣仍活著直至戰爭結束那天,當日他在沖繩帶領太平洋戰爭最後一次神風自殺攻擊。

至今我不清楚宇垣自己是否在反對珍珠港攻擊方案的人當中。但是我一直覺得,他與南雲都是反對一方。山本堅決要求實行這方案,但即使是他據指也說過,「帝國海軍只能有力作戰兩年。」山本也據稱希望日本政治家能在災難發生前達成體面的和平。

我走回甲板,依舊震驚。年輕軍官仍然以小組聚集。我聽到一名神氣活現的少佐說,「我們驅逐艦員一定要爭先並打敗數量超越我方的敵人。整場戰爭很可能會取決於我們的戰鬥。」

我點頭並自己想,「或許他是對的。」我回到自己在天津風的小艙房,從書架中取出《孫子》。這本討論戰略與哲學的古中國經典,大約2,500年來一直是東方戰士的聖經。

這本不朽經典以這段開始︰「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第三章則這樣總結︰「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這建議聽來明智,但無法提供任何慰藉。我認定此書過於哲學,將它拋到一邊。其雋語可能適用於一名君主或司令,但不適用於我這種低階軍官。我繼續感到鬱悶。

即使我一直頗為緊貼跟進時事,卻未能想到軍方領導已決定開戰這事。在長門艦上舉行歷史性會議之際,近衛公爵及其內閣也同時請辭。其後繼人為東條英機陸軍大將。我遲來地意識到,在這關鍵時刻交替政權帶來的不祥陰影。

在之後幾日我持續摸索讓自己準備全面戰爭的方法。繼《孫子》後我閱讀眾多帝國海軍指引,但沒能找到任何解答。「我知道敵人與我自己的長處嗎?」我問自己。

我被稱為最優秀的驅逐艦軍官。在演習中我一直勝利,以精確魚雷射擊了結「敵人」。很多時我會發射常規八尾「魚」的半數來「擊殺」。這反映出我的長處;敵人的長處又是甚麼?

我只有模糊概念。如果倫敦裁軍會議的比例仍然成立——這很有懷疑,因為日本在1934年退出條款——英美總戰力為10,則日本只有3至3.5。這表示我在戰爭中必須擊沈最少四艘敵艦並確保自己的驅逐艦完好無損。如果每位帝國海軍指揮官都成功這樣做,我們就可能打成平局。這相當不可能。正如南雲將軍多次對我說過,美國強大的工業潛力,對日本是另一未知並難以克服的不利因素。無疑所有這些想法都令我鬱悶與悲觀。

更多天的奮鬥最終能我意識到,我終究是一名戰鬥人員,不是一名高階指揮官。我下結論自己的工作是準備戰鬥,確保自己的艦船與屬下完好,擊沈任何敵對艦船。我不能讓自己沉浸於戰爭的整體問題,並必須在我有限角色中盡己所能戰鬥。

奇異的是,1941年我最後在一本300年前寫成的書,找到自己疑問的答案,那就是宮本武藏的《五輪書》(五車輪之書)。它令我達至一直追求的平靜。此書是一名傳奇劍客在66場決鬥中生還,後來成為日本最偉大藝術家與哲學家之一的回憶錄。

相比起《孫子》,宮本的回憶錄頗為抽象難明。以字面翻譯其散文對西方讀者來說不會太有感受。宮本生於1584年,活在戰亂時代。年輕時他是劍術天才。在那年代,為贏得劍術名氣需要向其他有名劍客挑戰,這不是純粹體育競技。就像以前西方國家拳手打鬥沒有規則,那時日本劍客也經常死於決鬥。他們的劍由硬木或極鋒利鋼材製成。高手使用木製練習劍可以輕易令對手殘廢或死亡,所以使用木劍或鋼劍沒有很大分別。

宮本的66連勝——在任何時代都是傳奇——在此書中由戰鬥者他自己考量與分析。貫穿他對這些戰鬥描述的共通主題是,「不要拘泥於既定形式或規則,要按特定情況適應。」這理論實踐起來極為困難,尤其在分秒差錯足以致命的對抗中。

閱讀後我對一直尋找的解答存在感到正面。通過按特定情況調整適應,我或許能幫助克服同盟國的絕對優勢。我現在相信正因為我將這信念實踐,才令我在太平洋戰爭中戰績良好並生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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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1日 星期三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10

8

對日本而言1931至1937年標誌著一連串內外交困,比起在要忍受它們那段日子,現在深入思考這些困境遠為有意思。這些困境以太平洋戰爭告終。我未能恰當評價這些走向戰爭命運的步伐,因為這段時期我埋首於自己的研究與航海任務。但列出這段時期發生的主要事件,或者有助指出日本莽撞走進戰爭之路。

1931年9月18日,日本陸軍與張學良的部隊在滿州奉天(瀋陽)附近衝突。戰火迅速蔓延至整個滿州,在此日本擊潰反抗的中國部隊,並立即成立傀儡國滿州國。

1932年5月15日,十多名年輕陸軍與海軍軍官衝入保守派首相犬養毅官邸並將他暗殺。

1933年3月,日本在國際聯盟譴責日本入侵滿州後退出該國際組織。

1934年12月,日本通知英美兩國日本不再遵守海軍裁軍條約。

1935年8月,極右激進分子、陸軍中佐相澤三郎,走進陸軍省軍務局長、陸軍中將永田鐵山的辦公室,用劍將永田刺殺。

1936年2月26日,第一師所屬狂熱軍官試圖發動軍事政變。他們分成幾組,闖入政府高官住所,並暗殺其中四人。這是日本內部最嚴重的事件,但它未能造成計劃中的全國叛亂。

身為少佐,我在1934年11月1 日首次獲派指揮驅逐艦。我在1934與1935年兩度在海軍軍事法庭擔任審裁官,因而學到一點法律知識,故此1936年的軍事政變令我極為震驚。我的驅逐艦長月(長的月亮)隸屬聯合艦隊,當時正在九州南部執行任務。裕人陛下命令艦隊趕到東京灣。陛下對企圖軍事政變大怒,嚴格下令陸軍與海軍粉碎政變。幸好叛變者在我們必須向其開火前投降。但我對情況之嚴峻感到驚愕。我無法再繼續漠不關心,專注於自己的研究。

所謂的中國事件在1937年7月7日開始,地點在北平附近的馬可波羅橋(盧溝橋)。陸軍試圖將衝突限制在北平附近範圍內。但中國日漸高漲的反日情緒在各地引發其他事件。

同年8月23日,我在完全無法預料的情況下遇上初次考驗。該月蔣介石數支軍隊開始在上海攻擊日本居民,後者由大約一師日本海軍陸戰隊保護(實際上是受訓在陸上作戰的海軍人員)。這支海軍陸戰隊面對艱難處境奮力作戰。但在一段時間後,日軍似乎在劫難逃,然後陸軍徵用四艘驅逐艦組成分隊從名古屋趕到上海增援。

部隊中其中一艘驅逐艦是新型艦。天霧(天空的霧)採用最新的設計。雖然我大體公認是海軍最頂尖的魚雷專家,在這艘艦船執行任務對我仍是大而愉快的驚喜。

這艘2,370噸驅逐艦天霧載著大約300名全副武裝的陸軍部隊。他們像沙丁魚般擠進艦上每一處可用空間。四艘艦組成的分隊暗中出發,在半夜離開名古屋的大型商用港,以節省燃料的20節速度航行1,000英里,兩日後到達上海。

我們藉夜色掩護偷偷駛進上海海港,我安靜地將艦船駛至吳淞的鐵路碼頭旁。士兵輕聲卻迅速地從甲板跳到碼頭。在沒有事先警告下,我們遭大約50碼外一黑暗建築物頂樓上的機槍掃射。天霧六座127毫米火炮立即以猛烈齊射回擊隱藏的敵人。我在艦橋發號施令時額頭滿是大汗。

幸好敵人——顯然是游擊隊或雜牌軍——命中不佳。我屬下人員與陸軍部隊都沒有被擊中。在我們火炮數輪射擊後,那威脅的建築物再沒有動靜。我看到我方士兵以輕機槍衝鋒,急速行動,並下令︰「遠離碼頭!」

我們未能達成「奇襲」,但登陸仍然發揮作用。我方其他艦船跟隨我們載著名古屋第三師而來。另外兩師陸軍由九州抵達上海。這些努力將戰鬥局勢扭轉,中國攻勢逐漸消失。日軍將所有中國軍趕出上海。

假如日本軍在此停步,就可能避免往後的災難。但高層指揮失去理智,繼續揮軍向西,在1937年12月陸軍佔領南京。陸軍軍官一廂情願蔣介石失去首都後會投降,這證明是錯誤。他只是撤退到漢口,然後是重慶,並繼續抵抗多八年。

正當陸軍逼近南京,我所屬分隊受命封鎖大陸海岸。這任務頗為乏味,因為我方軍艦在中國海域毫無阻礙地航行。大概一星期一次,我們會截停一艘行進緩慢的中國帆船並檢查其貨物。如果我們發現它攜帶走私貨物,就會在帶走其船員後以驅逐艦數枚炮彈將它轟沈。正如我所言,這工作並不太刺激。

11月我帶著天霧回日本,翌月我被指派指揮山雲,另一艘新型驅逐艦。在試航後,我回到中國水域繼續封鎖任務。正當戰爭在大陸不斷持續,我則在單調的每日巡航中,鬱悶看著世界局勢。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慕尼黑會議在1938年9月舉行。在歐洲阿道夫.希特勒的勢力正在崛起。

我在11月晉升為中佐,但我在中國的單調任務持續至1939年3月尾。在之後幾個月中,我所屬隊伍受命到南韓鎮海海軍基地,主要是作訓練。

第二次世界大戰最後在1939年9月3日爆發。兩個月後,我被指派到我較少遇到的岸上任務。我往舞鶴海軍基地報到,任務為訓練商船船長作戰鬥運輸。這明顯是為之後可能出現的「緊急情況」作準備。這不代表帝國海軍已準備攻擊珍珠港。商船訓練純粹只是在歐洲步向全面戰爭下的慣常做法。

以1939年三個內閣倒台為象徵的政治危機當時正在日本沸騰。1940年1月我那受稱譽的前上司米內光政將軍成立另一內閣。米內將軍清楚,假如日本加入兩個軸心國國家的同盟,將會即時遭全面戰爭吞噬。他極盡所能阻止三國同盟條約。

陸軍狂熱份子相信軸心國正取勝並很快會結束戰爭,德意兩國將瓜分所有戰利品。當他們發現不能說服米內加入軸心國後,就決定乾脆推倒其內閣,讓戰爭大臣辭職。在舊日本憲法下戰爭大臣需由陸軍擔任,當1940年代中畑俊六陸軍大將辭職後,沒有其他將軍接受米內邀請接任。米內內閣因此在7月21日倒台。

我在當時不知道這件事的重要影響,但在今天很明顯的是,米內辭職移除了步往太平洋戰爭之路的最後障礙。巧合的是,富蘭克林.D.羅斯福在該年第三次獲選擔任美國總統。不久美國與其他同盟國國家開始向日本施壓。這種壓力只是讓米內內閣倒台後實質統治國家的日本陸軍領袖更具敵意。

下一內閣由近衛文麿公爵領導,並在1940年9月與德意達成三國同盟條約。近衛在沙文主義陸軍與同盟國經濟壓力之間掙扎一年。近衛的努力沒有得到回報,他在1941年10月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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