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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5日,高層指揮滿意呂宋登陸作戰進展暢順,不再認為有需要巡航黎牙實比水域,並命令我們艦船回到帛琉。這時美國一次反撃也被打退。我們正在帛琉補給燃料時接到新命令,內容為護衛往達沃的登陸船隻。
12月17日0700,12艘載著一團陸軍的運輸船組成船隊以三個編隊駛離帛琉。七艘驅逐艦與兩艘巡邏艇擔任護衛。這次作戰由田中少將在巡洋艦神通指揮。
離開帛琉四十五分鐘後,我正站在艦橋時屬下聲納員報告指,一艘潛艇只距離2,000米,方位在右舷80度。這幾乎重演開戰日發生的事。這次不再需要猶疑。我們接近至1,000米距離,加速至21節,投下六枚深水炸彈到艦外,然後轉向230度,投下另外六枚深水炸彈。這次發射預定在30米外爆炸。我們在海面上觀察不到我們努力的效果。我回到在第二編隊四艘運輸船前方的右翼護衛位置,船隊以10節速度之字型航行。
同日1300,位處第一編隊左翼的驅逐艦黑潮報告指,「發現敵方潛艇。我們與友方反潛巡邏機合作,以深水炸彈攻擊。大片重油浮在海面上。我們認為已撃沈潛艇。」
這對我們天津風船員來說是沮喪的訊息。我沈默地將訊息展示給屬下軍官。他們失望抱怨。
12月20日破曉前,船隊進入平靜的達沃灣,沒有遇到任何戰機或艦船挑戰。我對登陸作戰並不陌生。五年前我在上海的經驗令我對敵方炮火有初步認識。我們在達沃的命令是,除非遭遇抵抗否則不要開火。我們希望完好佔領該地,儘量減少損毀。兩個編隊已在海灣更遠處成功登陸。
護衛艦船緩慢移進看似安靜和平的港口。我屬下一排人以一艘小型汽艇駛離天津風,其任務是解除停泊在港口的小艇武裝並捕獲它們。數分鐘內大約200人的部隊突然在碼頭出現,並開我在汽艇的屬下開火。一位瞭望員大呼︰「汽艇受砲火襲擊;我們有些人好像中槍!」
我大喊命令,「港口有槍炮開火。」這確實是上海登陸的重演。我要咒罵自己令它拙劣地重演。
我們六台120毫米火炮轉動開火。沒有砲彈命中敵人,他們在大約2,000米外分散逃走。接續是第二與第三輪掃射。碼頭上很快沒有軍隊。
「停止射擊,」我命令。但第四輪掃射已在發射途中。六枚炮彈之一撃中距離碼頭大約50米的小型油庫,油庫爆炸著火。
這次作戰的發展遠超我預期。我再次犯下一連串拙劣的錯誤。我已不再是一位自負的驅逐艦專家,而是一名卑微的懺悔者,對自己感到厭惡。與此同時,汽艇回來時也有一人死亡。翌日我主持二等士官堀江恆雄(Tsuneo Horie)的葬禮,他是我在戰爭中第一名戰死的下屬。油庫的火燒了三日三夜。
在登陸後一星期,我們一直忙於救援在該區的日本居民。因為達沃有菲律賓最大的日本僑民區,非常遺憾這次作戰延誤了這麼多日。幸好只有少數人被撤退的敵軍部隊殺害,我們解救了在開戰時被匆忙關押至集中營的日本人。
其他日本驅逐艦的傷亡消息也在不久後出現。參與威克島作戰的艦船進展顯然比我們在達沃差。12月11日,驅逐艦如月遭以威克為基地的美國海軍陸戰隊戰機擊沈。同隊的疾風同日在威克遭海岸防炮擊沈。它們怎可以這麼笨拙?
但我得知其他驅逐艦更為不堪。東雲在婆羅洲美里觸雷沈沒。高度機密報告指未能確定水雷屬荷方還是日方。
我憤怒地得知在12月24日,同樣在婆羅洲對開,驅逐艦狹霧被一艘潛艇以魚雷攻擊擊沈。一隻貓給老鼠吃掉!一艘驅逐艦怎會愚蠢至此!後來查明那艘得手的潛艇為荷軍K-16。
與我同隊的驅逐艦黑潮,得意於撃沈敵方潛艇,結果也要失去面子。在12月23日它被逼得措手不及,顯然是在相信當時附近沒有敵機時,有一架敵機從太陽突然出現。這架B-17空中堡壘轟炸機在低空投下炸彈,其中一枚擊中艦船並造成四名水手重傷。
這些故事從未公開。它們深深淹埋在大肆宣傳的日軍亮麗戰績下。當我得知這些損失時我不得不感到擔憂。正如前述,戰爭總是有一連串錯誤。但日本無法承擔錯誤的代價。我對這些損失的憤怒不斷增加,令我從一個月前優柔寡斷、猶豫不決的艦長,驟然變成兇狠、堅決的人。
戰爭早期的成功與失望共同延續,在1942年1月4日,另一失望令我大為憤怒。當天幾乎包括該區整支日本海上部隊的14艘主力軍艦,停泊在達沃灣西岸的馬拉拉格。海港出海口頗為狹窄,艦隊指揮司令下令以一張反潛艇網封閉此出海口。
我正在午餐時瞭望員大喊,「空襲!」我們俯視並看到九架四引擎陸基轟炸機在30,000呎高。我們知道它們是敵機B-17空中堡壘,因為當時日本唯一四引擎轟炸機是川西二式飛行艇(“埃米莉[Emily]”)。
軍官與其他人員匆忙趕往戰鬥崗位行動,以致餐具四處亂飛。但我們可以做甚麼?海港狹小出海口已封閉,令我們完全無助。我們無事可做。我方火炮不能觸及敵機高度,也沒有任何一架日本戰鬥機在空中。
炸彈以曲線落下來時我只能祈禱。幸好那些美國轟炸機顯然是新到爪哇,沒有載著重型炸彈,其命中也不佳。一枚250磅炸彈直接命中在海港中心的巡洋艦妙高第二炮塔。超過20人死亡,另外40人受傷。炮彈碎片波及停泊在500外的水上機母艦千歲,其甲板上五架飛機受損。沒有一架日本戰機能及時起飛追趕攻擊者。
我的天津風如此靠近海灘,令我們無法移動一寸以迴避炸彈。純粹是運氣拯救了我們。當我看到12,374噸妙高,我們自開戰日以來的隊友,緩慢駛出達沃灣回日本修理時,我從未像那天般感覺如此悲慘。
我們無法付擔這種愚蠢帶來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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