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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12月1日,我晉升為海軍大尉,並再次入讀橫須賀軍人學校。我在驅逐艦部修讀進階課程一年。此課程開設予由分隊指揮官推薦為潛在未來艦長的軍官就讀。
我正處於需要改變周圍環境與氣氛的心情,而橫須賀在吳港東方大約300英里。在那裡我可以擺脫戀情悲劇收場後的死氣沈沈。我重新進修,已沒有時間作個人感傷。我也總是留意在中國日趨緊張的局勢。
那時中國大陸由兩名主要軍閥爭奪——蔣介石在南,張作霖在北。蔣方勢力在1927年初佔有優勢,到3月24日攻佔南京。在那裡蔣方勢力犯下重大錯誤。雖然現在由之後更廣為人知的日軍行徑掩蓋,歷史事實是蔣方軍隊洗劫南京,闖入領事館,並騷擾日、英、美、法的國民。
三艘英美軍艦砲轟南京。日本海軍派一支象徵部隊登陸南京以保護日本居民。結果蔣向這些國家道歉,並與共產黨人分道揚鑣。
1927年5月,日本派陸軍部隊登陸華北山東半島,試圖防止更多衝突發生。但是,這樣做只是令中國的反日情緒火上加油。
對現代讀者來說,這樣的登陸行動聽起來可能不可思議。但事實上,那時中國正陷入內戰,有兩個政府,沒有統一主權。日本駐軍權自1905年日俄戰爭後已獲承認。雖然如此,日本的行動令中國人感到冒犯,兩個中國政府也鼓勵反日示威。
1927年夏季,日內瓦舉行第二次裁軍會議。日本堅決要求其海軍艦船限制由英國或美國的60%提高至70%。海軍筆頭兩國不會答應。會議失敗收場。五列強需以1921年的協議折衷。
這些世界局勢發展強烈推動我投入工作並努力學習。到我獲指派新任務時,驅逐艦與巡洋艦會比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承擔更重要角色。
從指揮官學校畢業後,我再次被調派到艦上任務——這次是擔任驅逐艦芒(芒草)的水雷長。這項任務為時兩年,比我以往現役任務的航海時間要長。艦船在中國水域巡航,地點大多是在華北與福爾摩莎(台灣)之間,有時則會停泊於青島,這是位於山東半島的重要港口,當時是中國的戰略要地。
1928年4月1日,我們聽聞蔣介石開始向山東長征北伐時,艦隊正在福爾摩莎基隆。這消息驅使我們艦隊趕往青島。那裡的局勢看來平靜,因此我們在4月15日返回澎湖群島。
惡名昭著的濟南事件只是在兩週後發生。北方軍面臨敗北時失去常性,開始掠奪山東首府濟南。蔣軍在5月1日取下濟南,卻繼續洗劫這城市,正如他們兩年前在南京所做一樣。十四名日本居民被殺,另外超過二十人失蹤,全數114幢日本房屋遭掠奪與徹底摧毀。
日本陸軍緊急派遣部隊由滿州與韓國到現場恢復秩序。但是這「棍棒」政策結果只會令中國人更為憤慨。這事件也為後來日本大規模入侵埋下種子。
1928年末,我在神戶與兄長朔太郎見面,他催促我結婚。我大笑說,「知道我那不良紀錄後,你認為我真的可以嗎?」
朔太郎這位一直而來的好兄長認真地回答我,「讓我找些良好候選人給你。」我告訴他可以照做,但我不認為他會找到。
大約一個月後,我收到兄長來信,並附上一位年輕女士的照片,還有兄長對她的大略評價,當中他強烈推薦我選擇她為新娘。
朝山千津小姐,22歲,她是日本最大皮革用品生產商的養女。信中說其養母希望女孩的丈夫是一名海軍軍官,因為她想與女孩同住,而海員很多時間都不在家。
照片令我相信她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女性。她在東京著名的御茶水女子高校畢業。我兄長寫道,她出身富裕家庭,嫁妝包括所有所需服裝及五幢將在鎌倉出租的大屋,鎌倉是橫須賀附近的高級度假城鎮。
整件事在我聽來並不真實。為甚麼這麼一位女孩會選我這種背景的男人?她可以輕易選擇保證成為海軍將軍的榮譽畢業生。她家肯定會僱用私家偵探調查我的背景。我懷疑她也有過與男人有關的不快經驗。
我向我忠實的勤務兵展示這封信並詢問其意見。這位士官嚴肅地回答,「大尉,我兄弟是一名正規警探。若你願意,長官,我會讓他調查她的背景。」
我同意,一個月後他的兄弟給我一份完整報告,指朝山小姐完美無缺。
我在1929年3月初第一次與她會面大約一小時。雙方親屬都有出席這場重要會面。翌日我通知她家我贊成婚約,她也同意。日本傳統方式的婚姻安排就這樣完事。西方人可能會認為,只見過一次面就作這麼重要的決定很奇怪。事實上,在日本這樣安排的婚姻,確實比許多只基於愛情的婚姻更成功。
這場會面是在徹底篩選令雙方對另一方滿意後才安排。除非發現了嚴重缺點,這樣會面後婚約很少遭拒。
結婚典禮在東京一間神社舉行,日期為1929年5月25日,當時我所屬驅逐艦停泊在橫須賀。為這場慶典我獲准休假兩天。典禮後我們立即到熱海溫泉享受一天蜜月旅行,位於東京西南大約50英里。翌日我獨自返回橫須賀。我的新婚妻子在大磯下火車,那是熱海與橫須賀中途另一渡假城鎮,她家就在那裡生活。在此之後一段時間,我過著奇怪的已婚生活,每幾個月才與我妻子見一次。
六個月後我轉派秋風(秋天的風),它是一艘1,500噸驅逐艦。我在這項新任務中擔任驅逐艦水雷長,為時一整年。
1930年4月,日、英、美在倫敦達成另一項裁軍協議,為輔助軍艦設置上限。1921年對主力艦的限制則維持不變。這結果令日本海軍軍官發狂。他們為日本海軍戰力在重型巡洋艦、輕型巡洋艦與驅逐艦分別限制在美國的62%、70%與70%這結果大怒。協議中潛艇力量則設定為雙方對等。
在今日很難解釋為何這些結果令日本海軍那麼不滿。日本一直堅持重型巡洋艦戰力最少是美國的70%。雙方潛艇戰力對等也令人失望,因為日本當時潛艇有77,900噸,相對於美國的52,700噸。
上面所有說法,在後來的太平洋戰爭中證明沒有意義,那時美國工業實力生產出越超於日本海軍艦船數量。但在1930年,日本海軍軍官激烈爭論艦船限制。他們堅稱日本在倫敦被逼吞下美國的條款。他們開始認為美國不只是潛在敵人,而且很可能就是敵人。其後所有演習都是以美國是「假想敵」的說法進行。
1930年11月8日,妻子誕下我們第一個孩子。我們為她取名為洋子。四星期後我被指派為驅逐艦吹雪(暴風雪)的水雷長。在這艦上一年的航海任務中,我與生命中另一位永誌不忘的人建立友誼。他是我們的分隊指揮官,南雲忠一大佐。
南雲是我就讀橫須賀學校時的教官。他剛從美國學習一年返國。他是帝國海軍其中一名最優秀的驅逐艦專家。與他共同生活一年肯定會有所啟發。南雲鼓勵我努力學習,並將許多他從美國得來的書籍借給我。南雲賞識我並堅持我應該進入參謀學校。
在那段日子,我無法想像這位後來成為中將的軍官,會有一日指揮日本大規模作戰部隊攻擊珍珠港與中途島。在中途島潰敗後南雲受到各種批評。
但是在我記憶中,他依然是那位優秀進取的海軍軍官,也是一位最為心地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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