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7日 星期六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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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國讀者來說日本艦船名稱一定聽來奇怪。許多西方人在太平洋戰爭期間稱一艘日本艦船為「丸」。但必須指明的是,軍艦或其他政府船隻名字不會以丸作結。丸在之前到現在都只是用於商船或漁船。

丸字面意思是圓圈、圓體或圓胖。在中世紀日本,丸經常用於男孩幼名。例如常被認為是日本的拿破崙、十六世紀著名軍閥豐臣秀吉,幼時就稱為日吉丸,字面可譯作「圓胖(或吉利)的陽光男孩」;十二世紀的偉大將軍源義經,年青時則稱作牛若丸,意思是「像小牛般健康與強壯」。

日本人以擬人化方式開始將丸加在船名上。在最近100年所有公用船名字已不再使用丸。日本軍艦與其他國家一樣,同型艦船都以特定類別的名字分類。故此任何熟知這命名系統的人,從名字就即時可以說出艦船是屬於戰艦、巡洋艦、驅逐艦,諸如此類。

日本戰艦總是以古國名或山峰命名。著名的大和以日本最早首都、位處本州中部的奈良所屬分國命名。大和在古代也指整個日本。這或可解釋帝國海軍為何對這艘史上最巨大戰艦有強烈情結。其姊妹艦武藏則是以緊靠東京北部的分國命名。這命名方式的例外有榛名及其姊妹艦——霧島、金剛、比叡。原本它們級別為巡洋戰艦,並以山峰命名,在1930年重新分級為戰艦後仍保留舊有名稱。

重型巡洋艦傳統上以山峰命名,輕型巡洋艦則配上河流名稱。航空母艦通常帶有與飛行相關的詩意名稱。世上第一艘裝上龍骨的航空母艦、建於1921年的鳳翔,名稱意思是「飛翔的鳳凰」。參與珍珠港攻擊的飛龍與蒼龍,分別可譯作「飛行的龍」與「藍色的龍」。1942年6月與二龍同在中途島沈沒的加賀與赤城名稱則屬例外,加賀是古國名,赤城是一座山峰。原因是這兩艘艦船分別是由戰艦與巡洋艦改裝而成。

潛艇與驅潛艦只有編號。大型潛艇編號以「伊」字作前綴,較小型者編號前綴則為「呂」。驅潛艦編號以字母“SC”為前綴。

一級驅逐艦以氣象為名字,例如初雪(首次下雪)、吹雪(暴風雪)、島風(島嶼的風)、天津風(天上的風)、秋月(秋天的月亮)、冬月(冬天的月亮)或夕雲(黃昏的雲)。二級驅逐艦則以樹、花或果實命名,例如早苗(稻苗)、櫻(櫻花)或樺(樺樹)。

當一艘日本軍艦除籍,新艦經常會繼承舊有名稱,但不會像以數字“II”般明確表示。因此我曾在兩艘名字同為天津風的不同艦船服役。

我在天津風的第一次任務讓我可以第一次在母國執行現役任務。這艘驅逐艦母港為吳港,在江田島咫尺之處。在海上生活多個月後,岸上生活感覺頗為奇怪。每當我在吳港繁忙街道步行時,水手都會整齊地迅速向我立正敬禮。在船上或海軍基地中這完全正常及在預期之內,但在市民大眾間穿上軍服卻多少令我感到有點怪異。

七年來我生活節制,接受嚴格紀律與定期訓練,幾乎沒有機會放鬆享樂。這時我二十六歲,是一艘現代驅逐艦的航海長。我的月薪75日圓(相當於當時37.5美元)在那年代算是不少錢。在這裡,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首次有機會享受年輕的放縱。

有次星期五夜晚,另外兩位海軍中尉與我決定在吳港一間餐廳舉行私人宴會。我們叫了三位藝伎,每位收費每小時一日圓。她們為我們唱歌跳舞,讓我們杯中常滿清酒,並不斷以機敏的對話令宴會氣氛活絡,時間很快過去。

宴會準時完結讓我們趕及艦上2300的門限。當我們離開時其中一位女孩輕聲向我說,「中尉,明晚一個人再來邀請我。我叫歌丸。請記住我。」這位嬌小藝伎在三人中最年輕漂亮。我望向她溫柔的雙眼並點頭。

翌晚我一個人回到餐廳並預僱她。她歌聲甜美,舞蹈優雅,但對我來說她最大的魅力是其純真無邪。她十八歲,從事藝伎業一年。

「我八年前與你現在一樣大,」我說,「當時我入學江田島。你知道江田島嗎?」

「是的,先生,我很清楚,我出身在附近的能美島。」

她的笑容可愛。我直覺認為她對我的感覺不只是職業反應。

再次,我突然回想起我在她那歲數時,江田島入學考試前夕我在廣島一間旅館的慌亂經驗。那位旅館女侍對任何18歲男孩來說都太熱情了。

現在情況已倒轉。我喝光許多杯清酒並感到微醉,但我已不在乎。我有24小時休假許可,她當晚與我一起留宿。

外國人一般不太理解藝伎的地位。她不是妓女。其工作是令宴會熱鬧與愉快。如果她與顧客留宿,這是出於其自願。這不是其職業例行公事。我的餐廳帳單,連她在內,費用大約是10日圓。兩日後我又再回去。我知道自己深深戀上這女孩。在兩星期內我花光整個月的薪水。

她知道正在發生的事並擔憂地勸告我,「你不能自暴自棄。你為何不租一間普通的房間讓我可以來找你,那你就不用花光所有錢。」

在下一個月,當我所屬驅逐艦從其例行巡航回吳港後,我接受了她的建議。在租房後我去到那間舊餐廳,再次預僱她,並告訴她我的「岸上基地」。我真心懷疑她是否可能會來我的房間。歌丸與藝伎慣例一樣,在展開其職業時預先收到僱主一大筆款項。她喪妻的父親,一名有另外五位子女的貧窮農夫,接受那筆款項。歌丸的收入要與其僱主分成,以償還那筆款項。一位藝伎需要每季購買昂貴的新和服,其收入很少足以償還債務並有餘款儲蓄。

令我驚喜的是,歌丸在之後一晚來到我的房間。與她單獨相處充滿喜悅。其他事情好像都不重要。事實上我甚至沒有意識到她來我這裡付出多大犧牲。我以為她只是失去晚上的收入,並給她5日圓以示慷慨。實情是假如她到不是餐廳的地方,其僱主會要求額外金錢,顧客理應付平常收費每小時1日圓的兩倍。她不願告訴我這情況,並以自己的錢填補差額。即使債務像雪球越滾越大,她仍然維持我們的約會。

我對她的絕望景況毫不知情,自己也惹上麻煩。每月我花光所有薪水。但我正年輕並陷入熱戀,而年輕人只會尋求生命的喜悅,視之為理所當然。煩惱一定會找上年輕人。五個月後它也找上了我。

1926年10月某個晚上,我剛提早上岸時一名勤務兵傳令指艦長想要見我。我在艦長住處找到他,他一個人前後踱步。其陰沈外觀令我背脊發寒。

「原中尉?請坐。我有些私事要與你討論。」

他的聲調異常冷淡,他正努力控制著自己。我思忖他想討論甚麼。

「你已服役了很有時間,應知道驅逐艦不像更大型艦船,我們生活像是一家人。身為你的指揮官,我有責任知道你的個人問題並向你提供意見。」

「是的,艦長,你是對的,長官。」

「那麼……呀,我不想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你年輕,單身,有條件享受青春。但你覺不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火?」

「長官?」

「我是指你的女友。我不會因你偶爾與取悅藝伎而怪責你。對,偶爾的話,但你必須不再與這女孩同住。這有點過火,孩子。你現在多大?」

「我將在這個月16日26歲,長官。」

「為何你不結婚並安定下來?你完全有能力。你的紀錄一向相當良好。上千計體面家庭會樂意以你為女婿。」

「但是,艦長。對我來說一位初級軍官似乎不太適合結婚。我只是未想過要結婚。」

「嗯……所以你與一位藝伎共住?」

「我想你是對的,長官。」

「你這白痴蠢貨!我想不到你原來是這麼低能。帝國海軍不會容許一名軍官與藝伎共住。你瘋了嗎?你失常嗎?」

「原諒我,長官,但我不認為歌丸是聲名狼藉的女人。如果我們共住難以接受,我會申請許可與她結婚。」

「海軍絕不會批准!你不清楚你會毀掉自己的事業嗎?我收到她僱主的來信。你清楚你那女孩因為你欠債200日圓嗎?你的行為完全不配成為軍官。改變你的做法,否則你就不用當海軍軍官了。我不想再與你說話。滾出去!」

我迅速離開。我感到沮喪痛苦,步履沈重回去,摸索有沒有方法解決我的問題。似乎沒有。在絕望中我最後決定向兄長尋求協助與意見。當晚我寫信給兩位兄長︰茂是南滿鐵路的僱員,朔太郎在神戶一間鹽運公司工作。

他們很快以憤怒的信件回覆,表現出他們與我的分隊指揮官一樣憤慨。但他們也是好兄長,每人寄來數百日圓,說這是他們盡得籌來幫助清算我那丟臉的生活。然而兩人都警告會與我斷絕關係,除非我即時並永遠放棄我這「不道德的生活」。

整場苦難最難受的部份,是我與歌丸最後一次見面。她極為平靜,但最後輕聲說︰

「我從沒夢想過成為像你那樣軍官的妻子。我遵循自己的欲望行動,我選擇負債完全是的自己責任。與你一起數個月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不要擔心我的將來。最近我聽在美國的姨姨說,她與一位成功的日本移民結婚,並提議我到美國。我計劃接受她的邀請。

「你一定要與良好人家結婚,並成為一名偉大的海軍軍官。專注在你的學習上,忘記我的事。」

歌丸是好女人。她真名叫高井春子。自此之後我沒有聽過她的消息,但我希望她正在美國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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