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日 星期一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3

第一章 生而為武士

1

我生於1900年10月16日,出生地在四國島北岸的高松市市郊,面臨風景優美的瀨戶內海。

我家庭貧窮。我是五個孩子的末子。父母不得不在他們細小的土地上從早到晚工作。在世界人口最稠密的國家日本,我們的土地就像大部份農地一樣不足一畝。土地產量不足以支撐我們的家庭,因此父親在夜晚替本地一間製造原始農具銷售的作坊工作。

我對父母大部份記憶是他們日以繼夜辛勞工作;他們通常沒有心情與我們這些孩子玩耍。自童年早期我兩位兄長與兩位姊姊都需要幫忙支持家計。

祖父原茂一郎在我出生時已年近七十。他照顧我並與我玩耍。在年輕時他是真正的武士,對我有很深影響。

直至1871年日本人被分為四等或階級。在該年所有封建地主將其職位與土地奉還天皇陛下。

在那之前統治階級是武士。我家族是其中一員,侍奉高松的地主多個世紀。和平時期武士的職責是管理地區事務,並定期為突發軍事情況作訓練。武士獲得其地主保障生計為回報。因此武士自豪地活著,並遠離商人、工匠與農民階級的日常俗務與考慮。

隨著地位與特權消失,武士發現自己難以適應新生活模式。大部份武士最後因缺乏訓練而生意失敗收場。我祖父也不例外。他唯一可以做的,是緊抓著封建氏族解散後分配給他的小塊農地。我自己的生涯也不可思議地,緊緊跟隨溺愛我的祖父那軌跡。

帝國海軍在日本二戰投降後解散,我身為海軍艦長也隨之失去工作。

同盟國佔領軍拒絕向所有前軍官發放退休金,並禁止他們出任公職。因此在戰後多年,我家只能靠變賣個人財物與從事體力勞動勉強維持生計。儘管如此,我從未後悔選擇以海軍為職業。我感謝祖父教導我這麼多訓誡。這些教訓幫助我在戰鬥取勝,也令我能在大戰戰敗後生還。在戰爭期間,我屬下船員傷亡數比任何具同樣戰鬥經驗的帝國海軍艦長都要低。

祖父對我極好。因為母親太忙,祖父在我整段嬰孩期照料與看顧我。我開始走路時,是祖父帶我向附近的神社。他看顧我,與我玩耍,也會買糖給我。

在我開始會講話後,祖父告訴我無數武士的故事。母親後來告訴我,祖父希望我能恢復家族的榮耀,他認為我在五個孩子中最聰明。

現在我閉上雙眼仍能看見,這位白髮老人日夜以武士風範正坐在佛壇前。壇中放著先人與其封建主高松松平賴義的牌位。每日敬奉與背誦《論語》的習慣從未改變或打亂,直至祖父身體已嚴重不適為止。

祖父臨終卧在床上,身旁圍著家人時,他呼喚我的名字並叫我走近。當時我只有六歲,父母帶我到他身邊,將我雙手放在祖父其中一隻手上。他另一隻手抓緊其珍愛的武士刀,最後將它放在我的小手上。他咳嗽並勉力說︰「為,這是你的了。現在聽清楚你祖父的遺言。」

我們所有人靜待臨終老人支吾繼續說。

「原為一!你是武士之子,要記住,『武士活著是隨時準備好赴死。』不要誤解這故訓。永不輕易尋死,這違背真正的武士道精神。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出色武士如何在面對艱難時完成任務。你也學習這樣做。時刻警剔,為改進自己加倍努力。」

縱使當時我太年幼,無法完全理解祖父所言,但臨終者激動的言語對我來說清晰而難忘。

翌年我就讀小學。在六年課程中,我一直是班中首名,並以我家第一位榮譽生畢業。

我們依舊貧窮。我兩位分別大我十年與八年的兄長已在工作。他們與我兩位姊姊小學後都沒有繼續就學。兩位兄長看到我在學校成績優異,說服父親送我到中學並說,「我們會幫助負擔他的開支。」因為這樣我可以繼續就學。我總是感謝家人讓我有這機會。

我通過中學入學試,在五位申請者爭取一個學額中幸運獲選入學。這是日本最好的中學之一,只錄取經仔細挑選的學童。在中學五年我未能取得最高榮譽,但也在班中150名男生中以第十名上下完成學業。

中學學業快要完結時我不得不考慮就職問題。自然我渴望繼續高等教育。但我家無法負擔學院或大學所需花費。我唯一能夠考慮的高等教育就是政府資助機構。這代表師範學校與學習教育工作,又或者是軍事學校。我流著武士的血。我的選擇是軍校。我沒有忘記祖父的遺言。

2

1918年3月從高松高中畢業後,我向東京陸軍學校與鄰迎廣島的江田島海軍學校申請入學。因為入學機會不大,我同時向兩間學校申請,原因是我入讀任何一間的機會都很小。我的意願是海軍,但如果申請失敗,我也可以接受陸軍,因為我無法再等候一年後下一次考試。

我的祖父是一名騎兵。為甚麼海軍那麼吸引我?或者純粹是我的靈魂回應故鄉傳統。高松及其四周對海軍有特別意義,這裡是日本海軍發祥之地。

瀨戶內海對日本來說就如同古希臘的愛琴海。早期日本社會生活在瀨戶內海附近上千的美麗小島環繞與發展,就像希臘文化在愛琴海海岸展開一樣。

日本歷史第一場主要海戰就在高松附近發生,時間是1185年2月。其後那個月一支海軍部隊在高松集合,它構成在壇之浦那場日本有史以來瀨戶內海最大型海戰的勝利艦隊核心。

在十三世紀,忽必烈汗巨獸般的蒙古艦隊帶著200,000人試圖自北九州入侵日本時,高松船隊再次擔任重要角色於日本海岸摧毀敵人。出身於高松附近的著名海軍將領河野通有,在1281年一場關鍵戰事中以勝利登上蒙古旗艦之事名留史冊。整支蒙古艦隊在博多灣遭徹底摧毀。此後許多日本艦隊在「報復出擊」中從瀨戶內海飄揚至中國本土。

這些日本中世紀艦隊的作用有點像現代突擊隊。他們不像蒙古艦隊那樣載有許多登陸部隊,因為他們不是旨在永久佔領中國本土。精銳日本水手會登上大陸,擊散當場反抗的中國部隊,然後掠劫回航。中國歷史指這些日本突擊隊向中國海岸突襲直至十七世紀,促成許多朝代崩潰,包括著名而強大的明朝。

我渴望海軍生涯無疑受到我故鄉的海軍傳統啟發。

江田島海軍學校是日本競爭最激烈的教育機構之一。第一次落榜的熱心年青人會等候一整年,甚至兩年,以待下次機會。但我家情況不容許我賦閒一整年,故此我也同時申請陸軍學校。

軍校入學試在全國各主要城市舉行。在我從高松高中畢業後一個月的四月,我到附近的丸龜參加陸軍考試。考試似乎不難,我認為肯定可以合格。

之後一個月我旅行到本州——我首次水上旅程——參加在廣島的海軍考試。高松高中會資助到本州的班級旅行,但我因為沒有錢從未參加。

一名18歲鄉間男孩首次這樣旅行頗感興奮,而且還是獨自上路。廣島已是西本州最大城市。其忙碌而繁華的市街令我迷途。

我入住一間看來簡樸的旅館,位處後巷,遠離繁忙大道。這是我第一次有這種經驗,從結果來看,我選擇在此留宿並不明智。在日本旅館住客在房間用餐,由一位女侍服務。我那位女侍二十出頭,漂亮與友善。的確,其友善程度令我相當緊張。

「先生,需要點烈酒嗎?」

「不了,女士。我未到飲酒年齡,而且我明天要參加江田島入學考試。」

「噢,」她輕叫,「那麼你將會加入海軍?真好!你會是優秀的軍官。你會不會在入學後穿著制服回來這旅館?我想再次看見你。」

這對話令我很不自在。在我典型的日本教養中,除姊姊外我之前從未與年輕女性談過話。這女孩不斷問我問題令我苦惱。每次我僅能以簡短字眼回答,當她離開後我深深鬆一口氣。我翻開帶來的幾本書。我緊張地學習與準備江田島考試。我仔細閱讀教科書數小時,但就是無法集中。鄰房住客似乎正在與其女侍較量飲酒。真是糟糕。我懊悔地意識到自己選錯旅館。

我在半夜左右放棄,叫前台幫我準備床鋪。日本旅館的房間沒有床。當住客想休息時,侍者會在鋪席地版上鋪上布團(床鋪)。

那位進取友善的女侍再次出現,準備我的床鋪。但之後她沒有離開,反而聲言要幫我改變,摺疊整理我的衣服。我只是感到尷尬。

「年輕男士,」她嘲弄地說,「你看來很緊張。你需要按摩。如果你明天狀態不佳可能會不合格。」

她無視我結巴抗議,開始按摩我背訓。我放棄抵抗。

「我叫典子,來自鄰近的山口縣,」她繼續說。「我在旅館當女侍已差不多三年。有時工作很困難,因為不是每個住客都像你那麼紳士。」

我保持沈默,雖然按摩令我放鬆,她的說話卻令我比之前更緊張。

「我今晚沒有其他工作,」她輕聲說。「你可以要我。」

她的聲音低沈,卻像打雷般擊中我,令我顫抖。「你是甚麼意思?」我沙啞說。

「噢,來吧,年輕人,不要裝傻。像你那麼英俊的男孩一定認識許多女孩。你今晚最好有點美好時光,令你可以沈著應對明天考試時。」

「噢,不要這樣,」我懇求。「我從未有過任何女孩。我一生未試過與姊姊以外的女孩交談。明天的考試對我非常,非常重要。」

「看來你以為我是名妓女,」她以受傷與憤怒的聲調說。「我提出要與你一起純粹是因為我對你一見鍾情。還有我知道你在江田島四年都禁止女色。我不是妓女。我與你一起不會收你錢。聽著!鄰房已沒有聲音。他們在床上。」

那對我來說太刺激了。我衷心懇求她離開。終於她潛出房間,離開前極為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這奇怪事件擾亂了我令我無法入睡。翌日我參加考試,但嚴重受睡眠不足影響。我對考試的任何部份都沒有信心。我帶著失望與沮喪的心情回到高松。

大約十日之後,我收到通知指我已通過陸軍考試,並應在八月到東京報到。在我差不多要放棄海軍生涯想法並勉強接受成為陸軍時,一封電報通報海軍也錄取了我。我大呼「萬歲!」並興奮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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