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3日 星期五

Japanese Destroyer Captain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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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特魯克,天津風泊在維修艦明石旁,明石工程長即時登艦檢查我們的損傷。我承認我艦是有些破損,但指出它靠自己的力量回到港口,最後我表示希望天津風能及時修補讓我們在一星期或十天內再次與艦隊會合。

這位工程師耐心微笑並說,「原中佐,多數艦長都會低估其艦船的損傷,在作戰時會做出一般航行時認為不可能的事。讓我們四處觀察。我知道你曾調整此艦。你可否同行解釋它的細節?」

天津風確實是我的孩子。身為其艤裝員長,我在1940年初就參與其下水禮,並在此後花了六個月管理其所有需要。這艘2,500噸戰鬥艦 是其年代最好的驅逐艦,我熟知其每一吋地方。

這位工程師與我一整天查探天津風的損傷。在巡視結束時我發現自己的樂觀受挫。我們數出船體上有32處直徑大於一米的孔洞。除此之外有五處由未爆彈鑽開的較小孔洞。炮彈碎片造成的小孔我數到40後就不再繼續。那艘美國巡洋艦確實地打擊艦船,之前我還估計只有三處命中。工程師是對的。天津風已不再是一艘有價值的驅逐艦,只是浮上海上的破船。

巡視結束後我們來到我的艙房,我猛然陷進椅子上,感到沮喪鬱悶。工程師同情地說,「讓我祝賀你以超凡航海技術才能夠帶你的艦船回來,而且還是需時不久。你已經創造出奇跡,但這不能重複。」

我清楚他的話很正確,但因深感沮喪無法回話。他繼續說,「你也一定知道,我們無法集中所有精力在你的天津風上。其他艦船也需要修理。我估計修補你的艦船至可以返回日本需要一個月。日本那裡會有精密零件供應,用一個月應該可以令天津風完全恢復航海能力。」

「但是,」我吞吐說,「有證據顯示敵人能在遠少於60日內完成大型維修。為何我們不能?」

我知道答案在於敵人強大的工業產能遠超於日本,並意識到我這問題多麼令人尷尬。接著一陣不自然的沈默後,我再說,「請盡你所能。我會留在我的艦船上。我屬下人員會在各方面儘可能協助你的維修人員。」

工程師表示感謝,敬禮後離開。我留下感到悶悶不樂,並再次悄悄走向我艦的甲板。機槍子彈造成的無數孔洞,令我感到我們沒有損失比43人更多的生命是幸運。

維修在翌日早上開始。其後一星期,我忙於向來自戰艦大和與其他停泊在特魯克港的艦船訪客展示我這艘「奇跡」艦。他們無一不驚訝於天津風能夠生還。許多訪客祝賀我,卻沒有一人問我對未來如何避免這種結局有何意見。我已充分準備好許多建議,卻無人詢問。

讓我困惑的是,訪問我這艘滿是戰傷艦船的聯合艦隊參謀官,沒有任何一人有足夠興趣詢問我的意見或建議。當這缺乏好奇心的情況持續一星期,我開始懷疑這些人的能力如何。想到是這些人協助制定計劃與策略,他們卻對從最近戰鬥經驗中學習不感興趣令人不安。或許他們並不是那麼有資格擔任其工作。這確是令人困擾的想法。

兩封日本來信來到在特魯克的我手上。在11月13日寫的信中,我妻子訴說家中情況並最後指︰

昨晚小幹人突然醒來並大聲哭泣很久。我最初以為他是生病,但他最後解釋是他夢到了你處於危險。他說你看來臉色蒼白並感到害怕。我思忖你昨晚在甚麼地方做甚麼。報紙報導南方的激烈戰鬥。我很擔心你。

我注意到這日期,回想起11月12至13日夜間的危機。我們遭敵方巡洋艦重擊時,我一定是看來臉色蒼白,因為我當然是感到害怕。我那小兒子是怎樣看到的?

我82歲的母親寫了另一封信。信中最後說︰

我每日每夜向家中佛壇祈求我們祖先與仁慈佛祖會保祐你。你自己要保重並活著回來。

我雙眼滿是淚水讀著這段文字。然後我想到逝世的屬下船員家人並大聲哭泣。我在回覆自己的妻子與母親前,必須先為那43個家庭寫弔唁信 。八小時後我完成這項工作並走出甲板時正在日落。

一艘汽艇接近天津風。又一名好奇的觀眾,但我也必須遵守禮節。我在汽艇來到旁邊時走近跳板。艇上乘客到來時高采烈地喊出問候,我認出他是遠山安己中佐。他是田中賴三少將以拉包爾為基地的第二水雷戰隊參謀長。我之前隸屬這支戰隊,與遠山是舊識。他來特魯克參加在山本大將旗艦大和的戰術會議。

「你看似不適,」他說。「發生甚麼事?你在戰鬥中受傷嗎?」

「不,完全沒有。我只是情緒低落。任何人在其艦船遭如此打擊都會如此。」

「不,原,你不應感到難過。你做得非常好。我從汽艇上好好觀察過天津風。我知道你是海軍第一魚雷軍官,卻不知道你在航海上也如此優秀。任何其他艦長都會失去這艘艦船。」

「我不能同意,遠山。我們只是僥倖敵方無數炮彈沒有擊中引擎及燃料庫。告訴我,戰隊現在怎樣?」

「呀,」他低吟,「我們最近像運輸船隊多於像戰鬥艦隊。該死的洋基佬稱我們為『東京快車』。我們運送物資到那可惡島嶼,並受命逃走而不是戰鬥。真是愚蠢!不論如何我們能否戰鬥也是疑問。我們甲板上堆滿給瓜達康納爾島的補給,以致自己的彈藥供給必須減半。我們那些物資裝在以繩繫緊的桶內。我們接近島嶼,將桶拋到海上後離開。這樣做的用意是,以繩繫上的桶會浮在水上,直至島上我方部隊可以拖它們上岸。這是繁重無趣的例行工作。但我想聽取有關你戰鬥的事,並從你的經驗學習。完整告訴我這些事吧。」

那是我在一星期第一次聽到請求描述戰鬥情報。我熱心解釋我們上次作戰的細節,指出敵我雙方的錯失,並向我這位專業同僚提供整體分析。我總結指,「不論我們的任務是甚麼,我們必須隨時準備好戰鬥。我認為戰鬥只是次要這種想法完全錯誤。謹慎行事肯定有其需要,但過份謹慎則有害。請告訴田中將軍不要重複我們的錯誤。」

遠山離開艦船趕上回拉包爾的航機。他匆忙來訪特魯克並談到第二水雷戰隊謹慎的補給行動顯示,敵人無疑在瓜達康納爾有空中優勢。就連以日本驅逐艦擔當快速運輸船都出現問題。島上日方部隊各種物資都嚴重不足。他們每天沮喪的聯絡強調食物與藥品缺乏。

田中將軍被指派負責遠山描述的救濟飢餓任務。在這些行動中每艘驅逐艦會在每次晚間運送中攜帶100桶以上物資。運送過程包括在瓜達康納爾岸邊200或300米遠拋下由繩繫緊的桶。在那裡陸軍部隊理應會以小艇,游泳或涉水接收這些貴重容器並拖它們上岸,然後這些容器會放置在叢林並隱藏在敵方空襲之外。

田中八艘驅逐艦在11月27日離開拉包爾並航向南方前往肖特蘭群島。過程不得不保密。在29日黑暗中戰隊於2245離開肖特蘭群島前往任務最後一程。為儘量取得優勢,部隊假作向東前往龍卡多爾礁與拉莫斯島。之後在11月30日清晨,這八艘驅逐艦以單一縱陣大幅轉向南方,筆直前往瓜達康納爾。

一架敵方巡邏機在0800與戰隊接觸,田中將軍意識到其隱密行動已暴露。之後很快瓜達康納爾觀察哨崗報告指十多艘敵方驅逐艦出現在隆加角對開。其餘哨崗也很快確現敵方海上部隊在島嶼四周移動。

在1500田中向其戰隊發出指示︰「我們很可能會在今晚遇到一支敵方部隊。雖然我們首要任務是卸下物資,所有人都要準備好戰鬥。假如雙方交戰,要取得先機摧毀敵人。」

戰隊在2100到達特沙法隆加對開的會合點並減速至12節。東北微風帶來9,000米視野。田中的艦船以單一縱陣陣形接近,以高波為偵察艦,在3,000米前方帶頭,處於旗艦長波艦首稍為偏左。這是可快速應變的驅逐艦部署,遠比11月12至13日晚阿部將軍採用那過份謹慎的雙環陣有優勢。

前來挑戰田中的美軍部隊由卡爾頓.H.萊特少將帶領,這支部隊沿用卡拉漢與史考特的陣形。它們同樣是單縱陣,四艘驅逐艦任前衛,之後是五艘巡洋艦,後方有兩艘驅逐艦,陣形領頭艦是裝有現代雷達設備的驅逐艦弗萊徹號。兩星期前弗萊徹號在卡拉漢—史考特潰敗中處於陣形尾部位置生還。在行動開始時,美方擁有明顯數量優勢。

除了數量處於劣勢外,田中也受其艦船甲板上堆滿物資桶掣肘。因為這些貨物,每艘艦船的彈藥補給需要減半。除了火炮的炮彈減少外,田中每艘驅逐艦也只攜有八枚而不是最大限額的16枚魚雷。

萊特將軍艦隊清晨離開埃斯皮里圖桑托,正是為了阻截偵察機發現的田中各驅逐艦。在2106旗艦明尼亞波利斯號雷達首先探測到日本部隊在26,000碼遠。十分鐘後弗萊徹號雷達畫面捕捉到艦首左方7,000碼的目標,這艘驅逐艦準備發射魚雷。但弗萊徹號與驅逐艦帕金斯號與德雷頓號,在獲准發射魚雷前浪費了寶貴的五分鐘。一共20尾「魚」加速前往目標日軍。沒有命中。

與此同時田中將軍正忙於研究地圖及其艦船的位置。在2115距離那拋下物資地點只有5,000米時,偵察艦高波報告︰「敵艦在100度。辨識為三艘驅逐艦。」

高波立即向這些目標發射八枚魚雷並以其火炮開火。這是由高波自己決定行事,並未取得開火許可。

直至五艘美國巡洋艦在這時開火前,田中都沒有注意到它們存在。田中即時命令︰「延後補給計劃!全體艦船,準備戰鬥!」

一分鐘後,在2122,田中進一步命令,「全體艦船,最高戰速!」

美軍火炮手似乎只瞄準著高波。不管怎樣,高波是唯一一艘遭擊中的日方艦船。多發直接命中令它猛烈起火,其所有211名船員與它一同沈沒。

以燃燒的高波為盾,田中果敢180度轉向以引領其艦船航線與敵方縱陣平行。之後他加速接近敵艦,長波向為首的巡洋艦明尼亞波利斯號撒下八枚魚雷後轉左。其餘六艘日本驅逐艦立即遵循長波的示範。在艦船旁發射遠比弗萊徹號及其同伴面對面向目標開火準確。美軍魚雷射偏既無疑問也不令人意外。它們從幾乎不可行的角度發射,顯然沒有適當計算許多相關因素。命中差勁的結果反映出魚雷技術訓練不足。

另一方面,長波其中兩枚魚雷擊中明尼亞波利斯號,令這艘領頭艦船艦首破壞,鍋爐房爆炸,減速至幾乎停下。在其後的新奧爾良號僅僅避過與旗艦相撞時,一枚顯然屬卷波的魚雷擊中其左艦首,令兩個前方彈藥庫爆炸。爆炸衝擊讓這巡洋艦艦首至第二炮塔毀滅。

陣中下一艘艦巡洋艦彭薩科拉號也遭遇不佳。在拚命嘗試避過相撞時它受到一枚魚雷擊中並燃起燃料庫,將它變成浮在水上的火炬。在十二小時後火勢撲滅,才讓船員知道他們能拯救它。

輕型巡洋艦檀香山號跟隨著彭薩科拉號,直至在彭薩科拉號受魚雷擊中並轉左。此時檀香山號急速轉右以防止碰撞,因而受其燃燒的同僚保護而免受注視。它之字型行走向西北方離開,在連炮火都未被擊中下逃脫。

敵軍陣形最後一艘巡洋艦北安普頓號不太清楚事態發展,直至它駛近三艘正著火的同僚。它開始跟隨檀香山號,但在看到日本艦船快速駛往西方時,自己也轉向西方並以8吋火炮開火。其炮擊匆忙而盲目,未能命中。但是日軍兩枚魚雷則擊中其左舷方,引發巨大爆炸讓它起火,最後使北安普頓號沈沒。

田中的戰隊在發射其魚雷後全速轉向西北,留下嚴重受創並混亂的敵人。美軍部隊唯一未受損傷的巡洋艦檀香山號,誤認護衛後方的驅逐艦拉姆森號與拉德納號為日方目標,並射擊驅趕它們直至它們轉向逃離。這次行動歷時大約15分鐘。

旗艦長波在離瓜達康納爾大約50英里處減速,田中將軍點算其部隊。其七艘生還驅逐艦全部未有遭任何炮彈或魚雷擊中,它們也沒有損失任何船員。只以一艘驅逐艦為代價對敵人造成那麼大傷害是出色的表現。但田中將軍並不是太高興。他為失去高波感到悲傷,在撤退時也鬱悶地沈默,同時考慮是否回到戰鬥區域救援生還者並再次與敵人作戰。

紀錄顯示他七艘艦船中四艘已耗盡其魚雷,一艘只發射其所載數一半,另外兩艘因開火行進時角度不佳沒有發射。因此總共已消耗了44枚魚雷。理解這情況後,田中認定其部隊已無法與敵人作戰。有見及此,在2330,他下令回到拉包爾。

高層指揮並不欣賞這項決定,即使田中聲稱擊沈了一艘戰艦與兩艘巡洋艦,並損傷另外四艘巡洋艦。而事實也足夠令人印象深刻,田中擊沈了一艘巡洋艦,並重創另外三艘,代價只是一艘驅逐艦。但這些數字對田中上司來說,並沒有比他未能卸下瓜達康納爾急需的物資更有說服力。

海軍對田中的不滿反映在這次戰鬥後不久調派他到新加坡,然後再轉到緬甸上。這些調動令他遠離急需其才能的活躍戰鬥前線,卻無疑保住他一命。沒有人知道海軍短視的報復政策,或會以其後田中可能避免的損失為代價。

在整場戰爭中,田中未有再次負責指揮海上作戰。特沙法隆加戰役十五年後,我前往其在山口附近的農田探望他。在討論這次行動時他告訴我︰「我聽聞美國海軍專家讚揚我在那次行動的指揮。我配不上那樣的榮譽。是我手下人員超卓的能力與奉獻為我們帶來戰術上勝利。

「在此我不是以拒絕榮譽來逃避指責。我接受同僚軍官對我的主要批評。是我犯下錯誤沒有按計劃運送物資。我應該回航這樣做。放棄運送任務的原因,只是我們沒有關於敵方部隊戰力的準確資訊。我相信敵方陣形有四艘前衛驅逐艦,還有另外四艘巡洋艦跟隨,正如兩星期前卡拉漢—史考特陣形一樣。我看不到我們七艘彈藥甚少、甲板又載滿物資桶的驅逐艦,與八艘美國驅逐艦再戰一場有何勝算。假如我知道還在戰鬥狀態的敵人只有一艘巡洋艦與四艘驅逐艦……!」

他談到驅逐艦高波時湧起眼淚。「我們在這次行動能打敗萊特將軍的艦船只是因為高波。它在開戰一刻承受了敵方所有折磨,並保護了我們其餘艦船。然而我們沒有為它上面那些英勇船員做任何事就離開現場。」

不論田中將軍對日軍在特沙法隆加的努力有甚麼感受,為公平起見,應指出美國海軍史家塞繆爾.艾略特.莫里森少將如何評論這場戰鬥︰「反映出打敗自己的敵人確實優秀總是會帶來多少安慰,田中少將則不止於此——他出類拔萃。在沒有其信賴的旗艦神通,艦船甲板又雜亂堆滿物資下,他擊沈一艘重型巡洋艦並讓另外三艘無法作戰接近一年,只以一艘驅逐艦為代價。這場戰爭多次行動中,美方錯誤往往由敵方錯誤抵消;但即使其驅逐艦短暫混亂,田中在達特沙法隆加仍是毫無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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